话要从当晚的半夜说起。
彼时,郑珣运功到一半,酝酿了一个黄昏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忽然,她从雨声里清晰地辨出一阵脚步声。
她以为是有什么歹人,打开直播一看,就见到银婆婆又在她屋檐下摆上了香炉。
这次她的供奉升级了。
她逮过来一只活鸡,捆着脚放在香炉前。
那只鸡显然不肯认命,一边咯咯叫,一边扑腾挣扎。
可惜银婆婆并未心软,只是干脆利落地连同母鸡的尖喙一起绑上了。
但是鸡不认输,挣着挣着还真给它挣脱了。
真勇鸡绝不认怂,它脱困之后没有逃离,而是踹飞了香炉,啄烂了供奉的另外两牲,顺便还啄散了银婆婆腰上的系带。
它肆意地在雨水里又跑又跳,把一身的雨水和泥点子甩得四处飞溅。
银婆婆一身干燥整洁,没多久就被它搞成了落汤鸡。
郑珣看着光幕里银婆婆追着鸡又跑又骂的场景,麻木地捂脸。
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她竟然没有惬意地练功,而是看着一人一鸡你追我赶了一个多时辰。
第二日起来,郑珣难得有些困乏。
但是她没打算补一觉,而是丢下银票和那顶无用的帷帽,一大早就带着郑九和郑十逃之夭夭。
银婆婆后半夜基本都在跟那只母鸡奋斗,所以第二日起得晚了。
她又忐忑又兴奋地敲响郑珣的门,却没有得到回音。
半晌之后,她鼓起勇气,嘴里念叨着“冒犯了”,而后缓缓推开房间门。
屋子里的一切都被还原到了原本的位置,若不是看到桌上多出来的银子和帷帽,她怕是会以为昨日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
她小心翼翼地把帷帽收好。
这是神女的旧物呢,看到后就会让人升起无限勇气的东西。
……
郑珣骑着马,几乎是落荒而逃。
昨晚值夜的是郑九,他就躲在屋檐下拐角的暗处目睹了这一切。
只有郑十一头雾水:“为什么要离开得这么急?”
郑九一本正经道:“你不知道,后头有鸡在追!”
“鸡什么?什么鸡?”
郑珣算是怕了这些神女信徒了。
她干脆让郑九郑十去附近的城镇购置了些常用的东西和干粮清水,踏上了山间人迹罕至的小路。
一路上有路硬走,没路开路,终于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六合书院。
六合书院在六母山中最高的玉女峰的半山腰。
虽然是半山腰,但是爬上去的难度,可比爬上梧州书院要难得多。
去六合书院的路上甚至能看到一些行走于深山的猎人和采药人,由此可见六合书院有多偏僻。
正是因为山路难行,所以见到六合书院山门的时候,竟然有种拨云见日的错觉。
不曾经过多少雕琢的古朴石门前,有两个古朴少年在扫雪。
山中清寒,一场大雪为山上的一切披上皑皑的白。
两个少年冻得双手通红,但还在有说有笑的。
见郑珣几人撑着伞前来,两个少年轻轻放下手里的笤帚,抬手一礼,恭敬道:“这位姑娘,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郑珣轻声开口,语气温文,似是怕惊落树尖雪。
“寻人。”
“姑娘所寻何人?”
“江阳。”
“姑娘可有拜帖?”
“劳烦告知江山长,某受静水所荐,前来拜会。”
听到“静水”二字,两个少年眉眼都不由爬上了笑意。
一个少年利落地跑回去叫人,另一个则是掌心朝上,轻轻送向前方:“姑娘,请。”
郑珣从善如流地走到他前头。
六合书院内的景色与玉女峰天然的景色融合得极好,有种身临山中,伸手摘取清风,点头采撷野草的自由。
郑珣欣赏片刻,才看向自己侧后的少年:“你们书院,没有拜帖也能进?”
少年莞尔:“小师祖说过,如果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神仙来到上山,一定不能怠慢。”
郑珣脚步一顿:“小神仙?”
“是的,神女。”
郑珣本以为他们这些读书人不会信神女那一套,没想到竟然也是默认她是小神仙。
“你刚刚还叫我姑娘,现在又怎么改口了?”
“因为刚刚有其他人在,神女应当是不想暴露身份的,作为您的信徒,自然该配合。”
他眼眸低垂,从始至终没有直视过郑珣,维持着他恭敬的姿态。
郑珣溢出两声哼笑。
这个世界越来越有意思了。
从虐文到权谋,再从武侠到神神鬼鬼。
而她的系统探究不到原因,她这个当事人更是知晓得最少的那个。
郑珣垂眸问道:“你们眼中的神女是何模样?”
“信徒怎敢直视神女样貌?”
“真的?”
“假的,我偷看过。”
郑珣:……
“你继续。”
“如今的神女观中的女神像皆是一模一样,但是最开始的女神们并不是现在模样。”
郑珣拉开系统检索了一番,果然,这一点系统根本没有涉及。
所以,它倒是不会撒谎,但是会有所隐瞒是么?
说到这里,少年语气有些骄傲:“不过,关于这件事的记载并不多,但是巧了,我正好有所了解。”
见郑珣认真倾听,少年压低声音道:“其实最开始,六座女神像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不过每尊神像衣着会有所不同。”
“有一尊,是与您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只怪模怪样的兔子;第二尊,穿着露胳膊露腿的裙子,披头散发的,第三尊,穿着破破烂烂的脏衣服,浑身的伤口;第四尊,头发被剪得快要贴近头皮,衣拿着一个圆月弯刀,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
听完他的话,郑珣似是回忆起什么,神色开始有些微妙。
她想,她知道为什么女神的信徒会觉得她和女神像相似了。
因为最开始的女神像,每一尊都是郑珣的模样,只不过是不同年纪,不同境地的她。
巧合太多,就意味着这里头一定有隐情。
郑珣脑子嗡的一下,似乎有一层薄雾围住了她的脑子。
她思维僵硬,只能凭着本能轻咬着舌尖,以防止自己失态。
“你可知道,神女像是谁修建的?”
“倒是没有这方面的记载……”他话说到一半,犹疑地问,“神女是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