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关在打一场仗。
吊在悬崖边缘自救的仗。
羁押的这段时间,他崩溃过,发疯过,绝望过,甚至冲动地想要拉上徐如意同归于尽……
一切无效之后,他才真正冷静下来。
冷静,才能思考。
在那充足的独处时间里,他对每一个细节重新进行梳理——这让秦关对这个案子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专业律师的认识。
他并非到了穷巷,他还是有胜算的——前提是,他要完整地将这个故事全讲出来,并且,说实话。
但凡警方能够查证到的事,必须都说真话。
“小智一定去了湖边别墅,一定在跟踪我,这是事实,不论他如何掩藏行踪,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出差那几天,他绝对是旷课的,你去一趟他的学校,一问便知。”
他平静地望着老何,“他在湖边别墅酒店跟踪我的目的,我认为,最开始,应该是去拍下我和戚敏出轨的证据的,比如照片之类。”
“徐如意需要这样的照片,因为她想跟我离婚,虽然在我出差之前,她跟我外表看起来很亲密,但其实,她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我出轨的事了。”
“我猜,她是在发现那份遗嘱的时候,知道了我跟戚敏的事,”
“她这样对我,是恨我的背叛,不过还只是表面原因,更深的缘由,是那份遗嘱,是她父母名下的巨额遗产,她不想让我得到分毫,”
事情越理越顺。
“其实,你们所说的遗嘱,我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看到过,”秦关眼神稳定,语速沉缓,“你们可以查证那张纸上所有的指纹,我没有看过,也没有碰过,我的指纹就不会出现在那上面。”
“指纹这种东西,很多人都懂得抹去,因为抹掉很简单,但是,即便是我这个刑辩律师,我也没那个能耐把指纹转移,复制,转移,是要专业的工具去操作的,这个你们懂的。”
老何没有说话,只是眨着眼睛无声地望着他。
秦关说对了,那份遗嘱上,确实没有秦关的指纹。
徐如意还做不到将他的指纹弄到那份遗嘱上。
这是她的知识盲区,业务盲区。
“当然,她不懂这个,我懂,我也可以抹去自己的指纹,”
秦关的心已愈发平静,思考也愈发周全,“可是,如果是我抹去的,那上面应该是干净的,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指纹,”
但遗嘱上有好几个杂乱的不成形的指纹。
不用老何开口秦关都知道,徐如意一定没弄干净,因为她不专业——秦关暗暗吸了一口气——从测谎仪的平静和老何不断变幻的脸色上,他可以看出,老何正在一点点接纳他的话。
“其实,因为我岳父的去世,徐如意一直对我有怨恨的,”
秦关接着说,提到岳父,他的气息越发平稳。
拣真话说,说真话——他不断地告诫自己。
“那场意外,我是有过错的,之前我不敢完全地对徐如意说实话,但我心里一直很内疚,我有责任,那天,我岳父之所以发生车祸,就是因为在公园跟我起了争执,他发现了我和戚敏之间的关系,”
“如果不是对我太失望,太气愤,他就不会甩开我,一个人坐着轮椅回家,也就不会发生意外了……”
秦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其实能理解徐如意的怨恨,她父亲没了,紧接着又发现了我出轨戚敏,”
“她恨,怨,她让小智跟踪我出差,去拍下我和戚敏的照片,我猜,最开始可能是想以这些来要挟我,让我放弃对财产和孩子的争夺,她虽然不太懂法律,但是她知道,出轨,哪怕是有实证,也无权让我净身出户,”
“但是,舆论可以毁了我,她可以把那些照片上传到网上,一个凤凰男,靠岳家才过上好日子的凤凰男,忘恩负义的凤凰男,一定是遭人唾弃的,而且,如果这个凤凰男还想霸占她的财产,那就更是过街老鼠了。”
他凄凉地一笑。
“其实我要钱做什么呢?我父母早就不在了,父亲是个流氓,混账,酒鬼,从小就知道打我骂我,我母亲是个疯子,我是人也好,是鬼也罢,我做律师也好,做小偷也罢,对她而言,都是一样。”
他眼圈红了。
再抬起头时,除了老何,两个记录员的表情都渐渐变了。
变得柔和了一些。
世人总是同情“弱者”,这是人性的良善,也是缺陷。
“徐如意恨我,怨我,有计划地去做这些事,让我远离那些财产,让我净身出户,我都能理解,毕竟,那都是她父母挣的。”
“人,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都会有提防之心,很正常,更何况,我还背叛了她。”
“像我这样,被她父母养大的孩子,就应该一辈子忠心耿耿,就算养大一条狗,狗也会忠实的。”
他恰到好处地把这句话收尾,留了足够的遐想空间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恨我可以,她要我净身出户,也可以,但是,她设计,栽赃给我,尤其是杀人这么大的事,这一点,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认了。”
“所以,”他声音郑重起来,“接下来我所叙说的整件事的过程,就是由徐如意,我家保姆冯香苹,和冯香苹的儿子小智,一起合谋而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