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到那人跟前,皱着眉打量,“哪村的?咋没见过你?”
那人身子一抖,头垂得更低,双手揪着破棉袄的袖子,半天没吭声。
王大壮火气上来,心想这年头还真有不要脸的,敢跑到李秋生婚礼上蹭吃。
他压低声音,尽量和气。
“兄弟,我也不为难你。饿了是吧?我给你端碗饭,你去外边吃,别在这儿碍眼,行不?”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乡亲都听见了,纷纷探头探脑,低声议论起来。
陈厂长那边的亲戚坐得远,瞧见这边的动静,脸上露出几分不屑,嘀咕道。
“这李家办喜事咋还来这种人?看着怪寒碜的。”
王大壮正想再开口,那人却缓缓抬起头。
脏兮兮的脸上。
胡子拉碴,脸颊瘦得凹进去,嘴唇干裂,身上一股子酸臭味,熏得王大壮下意识退了半步。
可就是这半秒,他看清了那张脸,心头猛地一震。
“李……李春生?”
王大壮声音都变了调,像是见了鬼。
这话一出,本村的乡亲们脸色一变,纷纷站起身,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陈厂长的亲戚不明所以,皱着眉问:“李春生是谁?咋回事?”
有个外村的汉子低声问旁边的刘婶。
“这人咋了?看你们这反应,像是见了瘟神。”
刘婶脸都僵了,忙压低声音解释。
“这……这是秋生他哥,前不久被村里赶出去了。”
“家里的事儿,哎,乱七八糟的,早分家了,跟秋生没啥关系了。”
她说得含糊,明显是帮李秋生解释的。
谁知李春生听到了这些声音依旧站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李秋生。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点颤。
“我就是听说我弟弟结婚,想、想来看看。我没想蹭饭,也没想闹事……”
他说话的时候低头搓了搓手,破棉袄的袖口露出半截瘦得像柴火棍的手腕。
“我就是……想看看他。”
这话一出,院子里的气氛更怪了。
村里人面面相觑,有的不忍,有的皱眉,有的干脆冷笑出声。
二姐刚端着一盘热菜从厨房出来,听见这话,手一抖,盘子差点摔地上。
她快步挤到李东生身边,低声骂道。
“这混账玩意儿咋回来了?秋生大喜的日子,他跑来添什么乱!”
李东生脸色也不好看,眉头拧成疙瘩。
他看了眼李秋生,见他还被陈厂长的亲戚拉着说话,像是没听见这边的动静,稍微松了口气。
他压低声音对二姐道:“别声张,先别让秋生知道。我去处理。”
他大步走到李春生跟前。
“你还敢回来?你忘了你干的那些腌臜事儿,村里谁不知道?你跑这儿来干啥?存心给秋生添堵?”
李春生被他吼得一缩,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
“东生,我真不是来闹的。我在山里,听说秋生结婚,我走了三天三夜……”
他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怕被人听见,“我就是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李东生冷笑一声。
“过得好不好,轮不到你操心。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站这儿不是给秋生丢人现眼?”
他顿了顿,压下火气,“走吧,别逼我动手。”
李春生没动,眼睛却红了。
他死死盯着李秋生那边,像是想把弟弟的模样刻进脑子里。
陈晓燕刚好抬头,瞧见了这边的动静,脸色一变,轻轻扯了扯李秋生的袖子,低声说了句什么。
李秋生转头,目光撞上李春生,笑容僵在脸上。
“哥?”
李秋生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整个人愣在原地。
陈晓燕察觉到不对,忙拉住他的手,小声问:“秋生,怎么了?是春生哥?”
她的手指攥得紧紧的,指尖微微发白,她家亲戚不知道,她可是知道这个哥什么样的,跟李东生这个三哥那是一点都比不了的。
李秋生没答,眼神复杂地盯着李春生,像是在挣扎。
周围的乡亲们议论声更大了,陈厂长的亲戚也听出了点门道,纷纷皱眉,交头接耳。
“这李秋生还有个这样的哥哥?啧,瞧这德行。”
王大壮见势不妙,忙凑到李东生耳边低声道。
“东生,这事儿得赶紧压下去。秋生刚结婚,传出去不好听。”
他说完瞥了眼李春生,“要不我把他弄走?”
李东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李春生突然提高了嗓门,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气。
“秋生!我不是来要饭的!就是想看看你!”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点绝望,引得全场安静了一瞬。
李秋生身子一颤,轻轻把晓燕的手弄开,朝李春生走去。
陈晓燕急了,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
“秋生,你干啥?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别……”
她话没说完,李秋生已经站到了李春生面前。
兄弟俩对视,空气像是凝固了。
李秋生嘴唇抖了抖,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李春生低着头,脏兮兮的手攥成拳,像是怕自己站不稳。
就在这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狗吠,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闯了进来,手里拎着棍子,嚷道。
“李春生!你个王八蛋,欠老子的钱跑这儿躲来了?今天不还钱,老子打断你的腿!”
院子里宾客们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转向那群闯进来的凶汉。
李秋生愣在原地,眼神在李春生和那领头汉子间来回扫荡。
就在这当口,王大壮已经一个箭步上前:“你们谁啊?”
领头汉子冷笑一声,吐了口唾沫,斜眼打量着王大壮,棍子在手里掂了掂。
“哟,挺横啊?老子找李春生算账,关你屁事?”
他说着往前迈了一步,棍子点着李春生的胸口。
“这王八蛋欠了老子五百块,躲了大半个月了,今天不还钱,谁也别想护着他!”
五百块!
这话一出,周围的乡亲们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年头,五百块够一家子吃上一年的粮食了!
李春生的脸霎时白得像张纸,低着头不敢吭声,脏兮兮的手死死攥着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