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长靴踩踏沥青地面发出啪啪的响声,正在将刚出炉的几个面包用油纸细心地包裹起来的中年妇人吃惊地抬头,正好看见一队士兵快步从这条街道上走了过去,一边走还在一边搜寻着什么,时不时对路边举止可疑的人进行盘问。
“哎呀,出什么事了吗?”
她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然后抬头对站在她身前的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先生,这是您要的东西。”
站在她身前的年轻人抬手压了压头顶的鸭舌帽,宽大帽檐的阴影将他的眼窝掩住,几缕火红的发梢从颊边探了出来。他伸手接过被老妇人仔细地装在袋子里的面包,一抬手将钱币丢过去,然后转身就走。
“从昨晚开始就在折腾什么呢?”
送走了客人的老妇人看着街上那一队队盘查的士兵叹了口气说。
“听说好像是有犯人逃跑了,调查兵团在追捕呢。”
旁边和她很熟的小吃店老板凑过来小声对她说,“好像就是昨晚跑的。”
“唉?”老妇人一脸惊讶地捧住脸,“居然还有人能从调查兵团的长官们手里逃掉吗?”
多年来镇守着这座城市以及战场的威名已经让普通平民将调查兵团的长官们视为守护神一般的存在,再加上埃尔文对部属管束极严,所以调查兵团虽然在贵族中有着野蛮人的称号,但是在调查兵团辖区的那些市民里却是很受拥戴。
她刚想要就此和人八卦一顿,但是眼看又有客人走过来,顿时放下了八卦的心思赶紧操心自己的买卖去了。
……
在小巷子里转悠了兜了好几个圈,乌鸦怀中抱着刚出炉的热乎乎的面包都快要凉掉了,他这才加快了步伐,飞快地掠过一条阴暗的小路,趁着阴影钻进了一栋极其不起眼的低矮旅馆里。
走过咯吱咯吱地响着像是随时都会断裂的阶梯,走到门前的年轻人谨慎地打量了一下门口,确认他在门把手上坐下的标记没有任何人碰触之后才用钥匙打开门钻了进去。
“艾伦,好点了没有?”
走进去的人一把将头上的帽子扯下,那一头扎在脑后的火红长发散落了下来。
房间里阴沉沉的,因为只是廉价的旅馆,连窗子都是向阴的一面透不进一点光来。整个房间看起来都是灰扑扑的,破旧的桌椅摆在一旁,桌角还有没擦掉的污迹。
躺在铺盖陈旧的床上的少年发出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声,他的颊浮现出像是火焰灼烧般不正常的殷红色,而颊以外的地方却是完全相反呈现出缺乏血色的苍白。随着他的叫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向他看来,即使身体正在承受着非人的痛苦,阴暗中少年碧绿色的瞳孔越发显得明亮而锐利,不见一丝黯淡的痕迹。
乌鸦随意将怀中的面包丢到床头,一屁股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艾伦的额头,顿时就皱眉。
手指碰触到的地方烫得灼人。
“抱歉,没能拿到药。”
他不爽地臭着一张脸说。
今天转悠了大半个城市,凡是药店都被严密地监控着。虽然知道黑市也能搞到好药,但是考虑到那个笑面虎对‘蜘蛛网’的掌控力度,他最终还是没去冒险。
“……不需要!”
硬撑着坐起来的绿瞳少年喘着气说。
艾伦毫不客气地直接抓住丢在床头的面包,张口一下撕咬掉了半个,他几乎是狼吞虎咽着将那些食物全部吞了下去。
如果不尽快补充体力和能量让身体康复,不管是逃出城市还是去找艾连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必须争分夺秒让身体好起来才行。
坐在床边的乌鸦瞥了艾伦的右手一眼。
那只手臂搭在床沿上,手腕以下是空荡荡的,但是断掉的地方的血肉却像是有生命力一般不断地蠕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向外延伸出去。
红发的少年灰铁色的眼神微微一僵,略显不自在地将目光移开。
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之心人人皆有,谁都不会例外。
昨天晚上,他亲眼看到艾伦一把抽出他腰侧的刀刃将自己被铐住的手臂斩断,那种对自己也毫不留情的狠辣劲让他一时间都大吃一惊,没忍住喊出声来。
光只是一旁看着,他都觉得自己的手臂在瞬间剧烈地抽痛了一下。
当时艾伦是连着手腕也一同砍断掉的,这才过了一个晚上,他眼睁睁地看着艾伦被砍断的手腕一点点长了起来。
‘怪物。’
那种表面性的称呼直到此刻才让乌鸦有了真实的体会。
且不说能变成巨人那种事情,光是这种让断肢重生的非正常的可怕力量就足以让这个家伙被冠以‘怪物’的称号。
但是……
就算会再长出来,那种手腕被硬生生砍断的剧痛仍旧和普通人类是一样的啊。
可是从昨晚跟他逃出之后,这个倔得跟头驴似的小家伙就算咬破了下唇也硬是憋着,一声疼都不肯吭出声来,人更是死命地硬撑到了他说暂时安全了的地方才一口气泄掉昏了过去。
他把艾伦弄上床才发觉小家伙的嘴唇在渗血,再仔细一看那下唇已被艾伦自己咬得皮开肉绽,血肉都翻了出来。
妈的早知道当时就直接揍昏你!大不了老子背着你跑路就是!
在老子面前倔个屁啊!又不是没见过你狼狈的样子?
当时乌鸦心底如此恨恨地想着。
“手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好?”
看了自己还在慢慢蠕动着愈合的右腕,艾伦迟疑了一下回答。
“明天应该就能长好。”他将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咽下去,看向身边的红发的好友,“有办法出城吗?”
“城门虽然还开着,但是进出的人排查得都很严。”乌鸦阴沉着脸说,他打量了艾伦一眼,摇了摇头,“你的相貌特征太明显了,就算改装了,眼睛的颜色和身材也骗不了人。”
“那用机动装置……”
“想都不用想!墙壁上有调查兵团的士兵日夜巡逻,稍微靠近墙壁都有危险!”
“可恶!那就什么办法都没有吗!我可不想坐在这里等着——”
咬紧了牙的艾伦愤怒地一拳砸在床上,用劲之大以至于身下的木床都被砸得咯吱晃动了一下。
他紧紧地抿着嘴,那唇因为没有血色而呈现淡色的柔软,宛如绿宝石的眼睛在阴暗的房间里越发显得明亮,大大地睁开将他略小的脸衬得越发俊秀了几分。艾伦的身体本来就颇为纤细,因为带着少年的青涩还给人一种柔软的感觉。
从上方打量了那兀自生着闷气的艾伦几眼,乌鸦灰铁色的眼珠子一转,抬手摸了摸下巴。
“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突然说,只是将目光移开不和艾伦对上,那抿紧的唇角怎么都像是在憋着、忍着的样子。
“不过你大概不会愿意。”
“只要能逃出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紧紧地盯着他的艾伦一脸坚决。
“不不不你肯定不会去做,说了也白说。”
将眼角高高挑起的乌鸦一脸我知道你肯定做不到的表情,作势起身要走。
若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肯定看得出来这明显是欲擒故纵的伎俩,但是一旦遇到冲昏头没脑子的鲁莽家伙……
“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发誓!”
“绝不反悔?”
“绝不!”
“很好。”
………………
…………………………
阴云密布,虽然已经到了春季,但是天气依然还带着寒冬的冷意。但是在这些残留的寒意之中,初春的花已经坚强地从嫩绿的草叶中舒展开了。
正午时分,大多数人都已经回到家开始吃中餐,但是这座城市的大门那里仍旧是挤得水泄不通。因为从几日前开始城里突然戒严,一队队士兵将整个城市翻了个底朝天,而出城的人更是被严格地盘问检查着。
这一切据说都是因为有一个很重要人犯越狱了的原因。
出城的队伍缓慢地前行着,一点点向前挪动。
随着前面的一行人顺利出城,排在后面的那辆马车上的车夫抽了一鞭子,驾驶着拉车的马匹慢慢地前进了几步。一名中年男子从车上跳了下来,满脸堆笑地向迎上来的士兵递上一个小袋子。
士兵摇了摇头,推开了他递过来的袋子,开口盘问了他几句。
中年人赶紧将袋子揣回怀中,一句一句飞快地回答士兵的问题,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自己有一个很小的商队,这次是带着货物前往王都。
士兵盘查了几句发觉没有问题,抬头一看他那跳上去检查马车里面货物的同伴也对他摇头表示没发现异常,于是对商人点了点头,放行让马车先走了过去。
庞大的马车哐当哐当地行驶进了宽大的城门之中,而商队里的其他人自然是紧紧地跟在马车的旁边向外走去。
站在门口的一位年轻士兵抬头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马车旁边的一个身着披风的人身上。虽然厚实披风将起全身都裹住,但是从骨架上来看那个人的身材并不高大,看起来像是未成年的少年。
“喂,你——站住!”
年轻的士兵大喊了起来。
可是那个人不知道是因为没听见还是其他原因,竟是加快了脚步离开。
年轻士兵顿时心中生疑,抬脚就快步跑过去,声音越发喊得响亮,将其他同僚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就是那个灰色披风的!给我站住!把披风脱下来!”
他冲过去一把将那个人的手臂抓住,脸带厉色,而被他抓住的人似乎慌张得厉害,拼命扯动着被他抓住的手想要挣脱,另一只手伸出来想要将士兵推开。
“老实点!”
眼见这个可疑的家伙居然还敢反抗,没了耐心的士兵干脆直接一把将那严实的披风给扯了下来——
灰色的披风被扯落。
宛如流光的纯金色长发在阴暗的城门洞中散开明亮的色调,小巧秀气的脸被微卷的金发簇拥着暴露在空气之中,蜜色的肌肤泛着年轻而柔嫩的光泽。
在年轻士兵错愕的目光中,金发的少女睁大了眼看着他,像是被他吓到了一般,细长的睫毛都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少女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的唇色很淡,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但是抹上的那一点口红让它变得鲜嫩粉红了不少。
漂亮的碧绿色瞳孔睁得大大的,年轻的少女惊慌地看着硬是扯掉自己外罩的士兵,脸色带着几分苍白,被柔软的裙衫包裹着的纤细的身躯紧绷着向后微微缩了缩,看起来像是对对方感到畏惧一般。
大概是吓得厉害,少女张着唇却连叫都不敢叫出声来,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般让人顿时觉得心疼。
“太过分了!”
判断错误的年轻士兵还处于错愕之中,走在后面的另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女已是一脸怒气地扑过来。
“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一个女孩子!我要向你的长官起诉——”
“呃?不、不是这样……”
反应过来的年轻士兵顿时慌张了起来,摆着手想要解释。
现任的调查兵团团长对属下的控制异常的严格,尤其是在扰民方面,被士兵无理欺辱的市民随时可以向长官起诉,一旦被证实是事实,那个被起诉的士兵就会被严惩不贷。
“不是什么!还不快放手!”
“哇啊!对、对不起!”
惊慌失措的士兵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人家女孩子的手腕,赶紧松了手后退一步,双手摆动着结结巴巴地解释。
抬头对上那个女孩子大大的碧绿色眼睛,他的脸瞬间涨红了起来。
“我并没有——”
满脸雀斑的少女一脸兴师问罪的神色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金发少女拉住了手。
已经重新将披风罩回身上的金发少女微微低着头,微卷的金发垂下来将她半边颊掩住,她将披风的上沿向上抬了抬,将下半张脸挡住,旁人只看得见她柔软的金色额发下的大眼睛,在阴影之中透出碧水清澈的色调。
微低着头的金发少女对挡在她身前的少女坚定地摇了摇头,没人看见那掩在额发下的目光隐隐透出几分锐利和紧张。
雀斑少女小心地扶着自己刚刚结识不久的好友,露出担心的表情,再也顾不得去找那个在她看来故意吃豆腐的年轻士兵的麻烦。
一场骚乱在金发少女的谦和之下消弭于无。
马车嘎吱嘎吱的响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引起骚动的商队终于顺利地出了城门,向着王都的方向前去。年轻的士兵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远去的车队,突然一只手用力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怎么?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看上人家女孩子了?”
他的一个好友坏笑着看着他说,顿时让他脸一红。
“才没有。”年轻士兵涨红着脸说,“只是觉得太失礼了而已。”
“哦~~”
他的好友一转身,将双手枕在脑后。
“这么说也对,虽然脸的确是很可爱,但是身体似乎很差啊,这样的女人娶回家也是个麻烦,肯定没人要。”
“没、没这回事!听说她只是正好生病了而已!”
“我说没人娶她你急什么?”
“呃啊……少啰嗦!我们还在站岗!还不快回去!”
“哈哈哈哈!你心虚个屁啊!”
……………………
身下的马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行驶着,坐在身边满脸雀斑的少女唧唧喳喳地说来说去,金发碧眼的少女却是充耳不闻。她只是时不时用眼角瞟着越离越远的城门的方向,似乎是生怕有人从那个方向追过来。
直到城门彻底消失在她视线之中,她才松了口气,披风下紧握着匕首手柄的手缓缓松开,掌心已是满手大汗,滑腻腻地沾满了手心,勒紧过度的手指都有些隐隐作痛了。
“艾莲,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扎着马尾的褐发少女看着同伴那心不在焉的样子,顿时不满地皱了皱她那满是雀斑的小鼻子。
被她这么一喊,还在心神不定的金发少女顿时反应了过来,赶紧伸手在对方手里划了对不起几个字。
看着艾莲的动作,雀斑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眉。一想到她刚结识的好友因为不久前的一场重病失去了声音不能再说话,她看着对方的眼底顿时露出了同情的神色,也不再计较刚才对方发呆的事情了。
“你是在想你的那位吧?”她笑着说,体贴地说,“放心吧,他在前面呢,我去帮你把他叫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就跳下了马车,金发少女还来不及阻拦她就已经一溜烟儿跑到前面去了。
很快,扎着一头红发的年轻人纵马从前方跑了过来,到了马车边一转马头,放低速度,跟在马车边慢慢走了起来。
“哟,艾莲~~”
红发的年轻人笑得一脸张狂肆意地凑过来说。
“莉娜说你在担心你的情人,所以我就勉为其难过来了。”
他说,“放心吧,大爷我——嗯,也就是你的情人,绝对没那么容易露出破绽,你还是担心你自己比较好,啊哈哈哈哈!”
完全无视那双恶狠狠地盯着他简直就像是在喷火的碧色瞳孔,乌鸦骑着马晃悠晃悠地终于还是憋不出哧哧地笑出声来。
“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好多。”三角眼似笑非笑地向上挑起,他无法抑制地闷笑着说,“你看那个小士兵都被你勾得把持不住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啊哈哈哈!!!”
他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他的好友,但是在外人远远地看来,红发年轻人正俯□微笑着注视金发少女,脸上满是柔情和担心的神色。
因为上了当所以不得不按照乌鸦的话去做,穿上女装还被乌鸦化了妆的艾伦本来就是忍耐着羞耻心,被红发的损友这么毫不留情地一嘲笑顿时脸色臭得更厉害了。偏偏又碍于现在哑巴少女的身份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狠命地瞪着乌鸦用眼神杀死他,只恨不得眼刀子一刀刀插在他身上就好。
但是显然,再怎么可怕的杀人眼神对乌鸦来说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喂,别龇牙咧嘴的,给我保持淑女风范,暴露了身份我可没其他办法了。”
毫不客气地反过来训斥了双眼冒火瞪着他的艾伦一顿,乌鸦一扯缰绳,纵马跑到前面去了,只丢下艾伦一个人在后面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的背影,但是眼见了那个总是缠着他的小女孩又跑过来了,只得又低下头勉强将脸上的怒火掩盖起来。
混账你给我等着!
绿瞳的‘少女’在心底发出如此的怒吼。
……
………………
车队嘎吱嘎吱的晃悠了大半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停了下来。
被安排了单人房间的艾伦刚松了口气,想要把那怎么穿怎么别扭的女装脱下来放松一下的时候,雀斑少女兴冲冲地奔了过来。
“艾莲我们一起去泡澡吧~~”
露出明亮笑容的女孩如此说着,也不等艾伦回答直接就拽着他向外跑。
唉?唉唉唉唉——
泡澡?
……一起?
等、给我等一下啊!!!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雀斑少女给拽走的艾伦一时间只觉得气血冲头一下子将他整个脸都涨得通红了起来。
乌鸦!救救我啊!
被兴致勃勃的雀斑少女拽走的艾伦拼命向他红发的好友使眼色,发出无声的悲鸣。
“多泡一会儿~~泡得开心啊~~”
无良的红发损友笑得一脸灿烂向他挥手喊着。
作者有话要说:咳,艾伦你要相信我不是故意的,这是剧情需要,嗯,需要。
摸下巴,要不要让兵长看到呢?【被巨艾吞掉
PS:
关于年龄,我再次重申……艾伦现在是14,不是15,身高刚接近一米六还不到,所以现在扮女装无维和感,挖鼻,以及兵长身高设定按照动画是165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