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尾音落定,室内当即陷入死寂。
楚暮表情凝固,似被这话打得措手不及,瞬间愕愣当场。
霍占极食指娴熟地轻弹她的额,“高兴坏了?”
楚暮恍惚回神,侧过的杏眼借着昏黄的壁灯,一点点睨向身边的影子,她嘴角强扯了下,却僵硬的怎么都挽不起来,“你不是说……除非你死,否则,我这辈子,都休想离婚吗?”
霍占极静静盯她片刻,须臾间却是突然笑了,“逗你玩儿的。”
楚暮张了张嘴,仿佛有满腔话语被卡在喉间,她能费劲吐出的,只有那一句低声呼唤,“霍占极……”
“签吧。”男人下巴轻扬,似乎已经厌倦这样无休止的纠葛。
以前,他尚可做到满不在乎,可现在,与其看她痛苦,倒不如放任她去追逐幸福,总好过在他身边活成一副躯壳,“我把溪园留给你,王叔的车就在酒店楼下,等明早你睡醒,他会送你回去,颐景园的一些行李,李姐也会收拾好带过去。”
“所以,你其实早就安排好了?就等着我从颐景园出来,把我带到这家酒店过渡?”
霍占极抬起的两根手指,轻轻别过楚暮被汗水浸润的刘海,男人嘴角微牵,软言道:“我愚蠢至今才彻底看清,颐景园的女主人,根本就不适合你。”
楚暮怔怔望着他,手中笔杆被她握得很紧,指关节处都泛出惨白的色泽。
直走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发觉,真正想要离开的人,都是风和日丽,无声无息,字字句句皆温柔得令人无从招架。
难怪,这些天,他那么平静。
原来,是她,真的踩到他的底线,不是天真的一句弥补,就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挽回。
“那……我,季明佑那里,我还欠你很多钱……还有……”
“不用了。”霍占极站起身,男人湿润的发尖细碎趴过眉宇,露出那双锋如锐鹰的俊眸,他打开面前的衣柜,“跟过我的女人,我不会亏待,那些都算在你的离婚补偿里,从此以后,你我之间一笔勾销。”
握着钢笔的大拇指指尖用力掐进皮肉,楚暮沉默着,当手指传来钻心的刺痛,她才情绪稳定的淡淡笑道:“那我可真是赚大了,霍占极,我很贪心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可就欣然接受了。”
说着,楚暮暗自深吸口气,她松开捏着笔杆的右手,有条不紊的弯腰到床边去摸找自己散落一地的衣物。
完全忘记激情过后还没得以清理的身体,楚暮快速将内衣裤及裙子一件件套上,五指胡乱把长发抓去脑后,她纤纤身姿下床后立在那里,“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一年来的照顾,我还是那句话,以后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还请霍爷知会一声。”
霍占极穿戴整齐后,优雅地扣着白衬衣的袖口,带着细腻纹路的鎏金扣完美点缀于男人手腕处,“我没有和前妻纠缠不清的癖好,以后,最好别再让我看见。”
楚暮心口一刺,却又笑靥如烟,“也是,万一你以后有了新的感情,不划清界限对人家也不公平,瞧我,考虑的总是没有你周全。”
霍占极掀起眼皮,他凝着楚暮一脸轻松的笑颜,明知她在强撑。
他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提出离婚,纵是知道这女人对自己没感情,可楚暮心里的内疚,却会因此而无限放大。
霍占极薄唇微微抿直,他原也不是为了让她从此自责愧疚,就连霍占极自己都惊讶于他的这种释然放手,他本不是个大度的人,想要的东西势必不择手段咬死。
可不知何时起,竟会在意她的感受。
霍占极可以给她旁人无法企及的物质,却给不了她情感的填补,那才是楚暮趋之若鹜的幸福。
嘴角划开自嘲般的冷笑,霍占极性感的唇瓣在低暗的光线中微勾,“我的司机还在楼下等我。”
楚暮怔了下,这才想起什么,手足无措道:“不好意思。”
她连忙又摸去床头柜,坐下来时,鬓角的发丝随她低头的动作倾泻而下,楚暮慌张拿起钢笔,模样狼狈地跟个女鬼似的,“在哪里签字呢?我没看见,右下角么?”
霍占极上前两步,手指伸出去握住她的小手,他压着女人手里的笔,将笔尖挪到正确位置。
布满黑字的协议纸上,覆落着二人交叠的暗影,楚暮眼前的光亮被头顶的男人遮去,像曾无数次淌过黑暗一样,她的世界再次变得暗无天日。
一笔,一划,楚暮写的小心翼翼。
她何曾预料,生平最难写的字,居然会是她自己的姓名。
“给。”一连签完两张,字迹落成,楚暮一扬协议,那是她以为的足够潇洒,也是她以为的如释重负,“看看,丑不丑?”
霍占极接过协议,只短暂确认了一眼,他指头在上面轻弹了下,“等我电话,这是我帮你们的最后一件事。”
一句‘你们’,已自动将她和霍印划分到一起。
楚暮没有再多的解释,轻浅笑笑,“明白。”
霍占极最后看她一眼,迈开修长的双腿,折身大步离去。
楚暮按捺不住,噌地从床沿站起身,“霍占极!”
男人大手落向门把,静得一会儿,他听见身后传来了那抹压着嗓子的祝福,“愿你,可以遇见更好的她。”
霍占极眼底一暗,伴随着胸腔撕裂的钝痛,他忽地勾了下唇,露出一个讽刺无比的笑容,“谢了。”
大门打开,男人缓缓走了出去。
房门咔嚓关上的刹那儿,楚暮浑身的劲儿似被抽空,她仿如傀儡般跌坐回去,微抿的菱唇轻轻颤动,再一摸脸颊,竟是一片潮湿。
她,这是怎么了?
一切,不都如自己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