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站在康幼璇的侧后方，只见她端着茶碗掀了盖子轻轻拨了茶汤上的浮沫，低头抿了一口。
她不疾不徐，似乎今日来玉露院只是寻常走那么一遭。
可元宵见她今早让自己避着外人去取那九连环，又特特带了来给五小姐，就知康幼璇来玉露轩是另有所谋。
“二姐姐！”五小姐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翠色的衣裳裹着肉肉的小身体像个飞弹一样扑了过来。
乔漪清紧跟身后，面怀关切，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慢点，像什么样子！别吓着你二姐姐。”
康幼宁撅起嘴，耍赖般地挽住康幼璇的胳膊：“二姐姐才不会被我吓到呢！二姐姐你今天是来找我玩吗？”
康幼璇容色秀美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轻轻抚了抚康幼宁的鬓角，难得说了俏皮话来逗趣：“是啊，宁儿人见人爱，二姐姐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特意来找宁儿玩的。”
说着，康幼璇微微朝身后一侧，元宵心领神会将手中的匣子奉上。
“二姐姐，这是什么？”康幼宁歪着脑袋。
康幼璇卖了个关子：“你自己看看。”
康幼宁心知这是康幼璇送予自己的礼物，当下便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匣盒精致，黑色大漆的匣子镶嵌了流光溢彩的螺钿，当中的一把小锁更是做成了如意元宝状，小小的精致可爱。
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晶莹剔透的海蓝色九连环，那蓝色如雾如烟，蓝得沁人心脾。
小姑娘最爱这样亮晶晶的东西，清晨的阳光落在九连环上，映出一片七彩的光晕。
康幼宁一看就心生欢喜，肉嘟嘟的小手拾起一串叮零当啷地冲着日头反复欣赏。
“宁儿她才多大，这么好的琉璃白给她摔坏了。”乔漪清瞧出那琉璃并非凡品，心思回转间皱皱眉头。
康幼璇笑而不语，没有接话，只是康幼宁闻言将九连环抱在怀里，不肯放手。
“我不会摔坏的！”康幼宁小脸一板，郑重道，“这是二姐姐送我的礼物，娘可不能替我拒了。”
乔漪清见她的模样哑然失笑，也不再去扫心爱闺女的兴：“好好好，那你还不赶紧谢谢你二姐姐。”
“多谢二姐姐。”康幼宁扭头冲着康幼璇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生生的小米牙。
得了新礼物，康幼宁拿了九连环坐在一边专心琢磨。
乔漪清凝眸看着康幼璇，心中自猜到她今日来未必只是为了送这份礼。思及昨日沈月蓉带着她去了公主府，隐隐猜到她所谓何事。
她瞧着康幼宁欢喜的模样，暗中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
“璇儿昨日去公主府可有什么趣事？”乔漪清手腕微转，饮了一口茶。
康幼璇容色一凛，从康幼宁的身上收回目光：“倒是没什么趣事，就是见了个旧人？”
“哦？”
“说起来还是上次府中菊花宴，二伯母您请的客人。”
康幼璇几句话说明了意思，虽是点到即止，乔漪清也听得明白。
大嫂起了将人嫁进姜家的心思，康幼璇不好自己打听，只好求到自己这儿。到底自己的夫君同人家亲爹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己真要是袖手旁观怕也是不能了。
一番话说完，又喝了一杯茶，康幼璇便起身告辞。
回去海棠轩的路上，元宵踩着影儿，莫名觉得二小姐的步伐比来时要松快了些许。
方才二夫人和二小姐的对话她都听到耳里，原是菊花宴上的那位姜夫人又缠上了康幼璇。想来康幼璇也是对姜夫人想要说和的这桩亲事不满，才一早就赶来玉露院。
元宵原先看康幼璇，只觉得笼在这气质沉静女子身上，恍若有一层迷雾，真真假假，捉摸不透。
可现在再看，只觉得她既有着安之若命的柔顺一面，又有着不平则鸣的刚强一面。
“怎么了，总是盯着我看？”康幼璇虽未回头，但也能感觉到元宵在自己身后热烈的目光，她忽地在莲花池边停下脚步，侧身询问道。
“没…没什么。”
“我这般研桑心计，吓着你了？”康幼璇在一块山石上坐下，丝毫不见心愿完成后的喜悦，只有一颗芳心凄苦无比、无人诉说。
元宵摇摇头：“不，元宵没有这么想。”
太聪明的人活得不自在，不聪明的人也活得不如意，返璞归真都是假说，所以才有“难得糊涂”一说。
若是可以，谁想要步步为营、事事计较。
“女儿家的婚姻大事，焉能认命？元宵只是觉得二小姐太辛苦了。”
康幼璇闻言失神，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傍晚时分，康启廷在礼部忙了整整一天径直去了玉露院。
乔漪清摆了饭菜，才刚等康启廷坐定，就道：“今日你的侄女来了一趟。”
“璇儿？”康启廷听说是康幼璇的事，立时放了碗筷，郑重其事。
“还能有谁？”乔漪清对着自己的丈夫不似在外人面前那般温柔得体，想到自己摊上的事，更是没了好语气，“昨日你的好大嫂带了她去公主府，说是与你太常寺的下属刘准的夫人相谈甚欢。”
话说到此处，康启廷还是没明白。
乔漪清点道：“你的侄女就快及笄了。”
康启廷抚着长须哈哈一笑：“原来是这样，看来大嫂还是将璇儿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自家丈夫于内宅之事上如此单纯，乔漪清只是心中冷笑，言语中却未提及半句，反而道：“那姜夫人到底是你属下的夫人，说的亲事是个什么人，你去了解最好。”
“是是是，夫人说得有理。”康启廷闻言连连点头，见自家夫人对康幼璇的亲事如此关协，心中一暖，忍不住抚上乔漪清放在桌上的右手，温言道，“家中的事多劳夫人费心，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康启廷说得肉麻，旁边伺候的丫鬟们都抿着嘴偷笑，便是乔漪清也脸色一红，娇羞着嗔怪：“还未喝酒，就这般满嘴胡吣，吃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