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心寺内,香烟袅袅,梵音阵阵,给这庄严的古刹增添了几分神秘而肃穆的氛围。
佛像前,沈月蓉才上完一柱香,祈求儿女康宁,就听得身后脚步匆匆。
康启麟身边的小厮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神色异常。他径直走到康启麟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只见康启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沈月蓉很快察觉到了异样,冲着神佛拜了三拜,见康启麟屏退下人,开口问道:“怎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康启麟冷哼一声,低声说道:“三房的小子回府了。”
沈月蓉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眼中也流露出一丝嫌恶,轻声附和道:“他还真敢回来。”
“回来了就好好教导,让他知道英国公府的规矩不是他一个毛头小儿可以随意践踏的。”
康启麟在殿内来回踱步,双手背在身后,见沈月蓉沉思片刻后说道:“老爷,依我之见,还是如几年前一样在京中散播他的种种劣迹,坏了名声他行事也会有所顾忌。”
康启麟停下脚步,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之色,接着说道:“夫人考虑得周全。只是观云居那边也要再挑选几个得力的婆子丫鬟,稍有差错,便立刻禀报,万不能让他再逃出府去。”
“是。”
两人正商议着如何让康允泽收收性子,却见方才退出去的下人去而复返,还未站稳脚跟,便急切地禀报:“老爷,夫人,杨姨娘…… 杨姨娘过了。”
除了老夫人为免舟车劳顿,又想在寺庙多住几日,其他的主子都赶回了国公府。
回程路上,四少爷归家和杨姨娘过世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两件事如此巧合地撞在一起,不免有人谣传说四少爷果然不祥,杨姨娘虽病着,但一直续着命,偏生四少爷回来就过了。
等到了府门口,队伍里的话头已经转到这一年四少爷究竟去了哪里。
府中有人过了算是大事,虽然是三房的姨娘,但到底是生下一双儿女又娶进门的正经主子,丧事便由沈月蓉和乔漪清去操持。
康启麟直接回了曲水堂,又令下人传来康允泽。
他背手站着,听得刘庆来报,转身就瞧见一个着玄色劲装的青年在桌前站定。仅仅一年未见,康允泽就长高了不少,身姿壮实,两道剑眉之下,目光冷峻,腰间还悬了一把宝剑。
康启麟不知为何,看着那逆光而立,隐在昏暗之处的一张脸,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虚。这小子去了趟边疆,眼神里好像都带了些狠戾,该不会是见过血了吧?
只是一瞬,他又将这种荒谬的念头压在心底。
他堂堂的英国公爷,会怕一毛头小子?
他又换上威严之色,眉头紧皱,目光阴鸷,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教训起来:“允泽,你在外胡闹了一年,也该适可而止了吧。”
康允泽如今在看自己这位大伯父这道貌岸然的模样,忍不住心头嗤笑。
自己为何离开又为何回来,他应当最是一清二楚,这番惺惺作态的模样在仅有他们两人的曲水堂不知是要表演给谁看。
这边厢,康启麟见康允泽不说话,只是漠然。他这一声不语的反抗让康启麟大为恼火。
“你可知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是何等的荒唐?身为康家子孙,竟如此肆意妄为,全然不顾家族颜面和规矩,你究竟是想怎样?”
康启麟一通恼怒的吼叫同对面青年那张冷漠、清隽的面容形成对比,他面皮青红交错,正要拍桌就听见对面人道:“大伯父要教训允泽,允泽不敢多言。只是姨娘病逝,死者为大,还请大伯父看在孝悌人伦的份上,容允泽先去为姨娘守灵,再来领罪。”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并无错处,但落在康允泽的耳中,胆敢反驳他俨然是石破天惊、大逆不道。
康启麟猛地一拍桌子,桌案上架着的毛笔跌落下来,染黑了一半纸张。
沈月蓉刚吩咐完下人,走到曲水堂门口听见里头的动静,心里一突儿,生怕康启麟此刻发作坏事。
她赶紧推门打断了康启麟怒火中的对视,说道:“老爷,报丧的事已经安排下去了,杨姨娘的棺椁也已经送去了殡宫。今夜要守灵,该让允泽过去了。”
康启麟的叫骂之语被沈月蓉一打岔,噎在喉咙口,他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康允泽见状也按着腰间的剑大步而出。
杨姨娘过世并不像康幼璇那时大操大办,灵堂只是仓促布置,守灵的也不过是四少爷带着观云居和莲音院的几个丫头。
扣儿和鸢儿才一回府就一惊一喜,直到跪坐在灵堂内脑袋还是懵的。
两人将手里的纸钱不断地扔进火盆里,间或对视一眼,在这安静的气氛中不敢多发出一点声音。
元宵静静地坐在康允泽的侧后,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纸灰,她的眉头微微皱起,难免胡思乱想到莲音院他说出的那句话。
其实比起二小姐过世,康允泽此番可以称得上是镇定自若。除开他回身看向自己眼中流露出来的一点脆弱,元宵几乎看不出他有何变化。
那到底为什么要问那句话啊!
元宵心中苦闷,康允泽简直就像是往她如湖水一般平静的心中打了个水漂,扔出来的石头并不大,但一下一下地荡开涟漪,久久不散。
她对冬生没有男女之情,对四少爷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想了半晌,也琢磨不出个头绪,元宵晃晃脑袋,心道,算了算了,说不定那句话就是四少爷心感脆弱之下,随意抛出来的。就算不是她,是别的人,四少爷也一样会说,自己何苦自寻烦恼。
守灵一日,杨姨娘的棺椁便转移到堂屋对着祖先朝拜,朝拜完成之后便是发引送葬。
忙完这些,康允泽才回到观云居连水都未喝一口,就有下人来传话,说是国公爷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