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宣城。
太和殿上,争论正酣。
“乌旦国此番递上和亲贴文,愿以两国公主和亲,换取边境十年和平。”兵部右侍郎袁何拱手道,“此乃良机,若再起战事,北境百姓何辜?”
刑部尚书傅正冷笑一声:“袁大人此言差矣!乌旦国长期盘踞在大虞边境,多年来劫掠了我北境多少民脂民膏!如今突然求和,必有所图!”
“依臣之见,他们不过是深知我大虞士兵不善冬战,借和亲之名拖延时间,冬季一到,再举兵南下!”
恭王楚霖站在殿中,神色温和:“傅大人多虑了。乌旦国既派使臣递上国书,便是诚意。若我们拒之门外,反倒显得大虞心胸狭隘。”
傅正打心底里瞧不上楚纲的几位皇子,包括已是恭王的大皇子楚霖。
“恭王殿下说得倒是轻松,若是乌丹国真的打过来,您去抵御吗!?”
楚霖微微转过身,他早就看如傅正这样的老家伙不满了。
“你——”
“……”
龙椅之上,皇帝楚纲半阖着眼,似睡非睡,指尖轻轻敲着扶手,不置可否。
“陈爱卿,你怎么看?”楚纲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兵部尚书陈栋。
突然被问到的陈栋马上出列,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无论是恭王殿下、还是袁大人和傅大人,说的都有道理。”
楚纲皱了皱眉,眼中情绪不明。
“臣认为,若是乌旦国有意交好,对大虞的百姓和北境的将士来说,和亲自然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陈栋的话锋一转,“但若是乌旦国狼子野心,那我大虞必定要做好万全打算。”
楚纲紧皱的眉头微缓,“陈爱卿所言有理,那便再观察一段时日,若是乌旦国真如此野心勃勃,孤定让我大虞将士给他们一些教训。”
此言一出,堂下的众臣脸色一变,傅正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自家儿子的眼神,只好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陛下圣明!”即使皇帝昏庸,但自小“君为臣纲”的规训还是让朝臣们纷纷跪下,高声奉承。
福公公用余光瞥了一眼楚纲,瞧清楚了他眼里的无聊。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堂下一片沉默,楚纲迫不及待地从龙椅上下来,往太和殿内殿走去,忙着求仙问道。
早朝结束后,傅家父子俩走在一起。
傅正愁容满面,语气里都充斥着气愤,“斯离啊,咱们这位……真是越来越……哎!”年已六旬的老臣重重地叹了口气。
“爹,慎言。”傅斯离扶住傅正,他面上虽不显,但心里也有不满。
若不是皇帝成年的皇子不堪大用,他傅家早就站队了,何苦一直保持保持中立,惹得这些皇子一直找傅家的麻烦。
事到如今,大虞的未来,真的堪忧。
傅斯离搀着傅正,往宫门口走去。
离宣城千里之远秋风卷着尘土,掠过荒林。一队商旅缓缓前行,马鸣声淹没在呼啸的风中。
为首的少年披着灰狐大氅,眉眼清冷,正是女扮男装的楚清鸢——此刻,她还是“沈清”。
“公子,前面就是临城了。”身旁的护卫低声道。
楚清鸢微微颔首,指尖摩挲着袖中的密信。三日前,她收到沈溪亭的传书,只有简短八字:
「乌旦欲和亲,速归。」
她眸色微沉。乌旦国与大虞交战多年,今年秋更是增加了边境的兵力,根本不像是要求和亲止战的样子。
乌旦国本就居心不良,和亲之事只怕是借口。
夜色沉沉,楚清鸢一行人在宵禁前入了临城。
看着熟悉的街道,楚清鸢忽然想起了一年多以前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也不知道潘夫人身体如何,不过,她逃离了樊笼,该是尽兴地活着。
初娘,那个才色双绝的女子,应当是纵情山水、潇洒而活了吧。
……
入城的楚清鸢绕了几圈路,换了一辆马车。
“直接去沈府。”她朝着驾车的马夫说道。
“好嘞,您坐好。”
一刻钟时间,马车停在了沈府门口。
“公子,沈府到了。”
楚清鸢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
“好。”
楚清鸢整了整衣冠,一枚月牙形玉佩自袖中滑出。守门家丁见到这象征沈家子弟的信物,立刻躬身引路:\"小公子请,二少爷候您多时了。\"
书房门被推开时,烛火猛地一晃。
案前的青年闻声抬头,狼毫笔尖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深色。
沈溪亭的眉眼在灯下格外深邃,喉结微动:\"阿清。\"他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久别重逢的欣喜。
一年未见,阿清那沉稳冷静的面庞逐渐长开,身量也拔高不少。
楚清鸢的视线落在沈溪亭身上 ,昔日温润如玉的少年已添了几分凌厉。
楚清鸢唇角微勾,语气温和:“沈大人如今官至临城城主,倒是风光。”
沈溪亭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调侃,宠溺一笑:“阿清惯会取笑你溪亭哥。”
两人之间那点因多日未见的陌生瞬间烟消云散。
沈溪亭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递给她:“乌旦国使团两个月后后抵达丰城,恭王一派已准备应下和亲之议。”
楚清鸢快速扫过密函,眸色骤冷:“果然如此。”
乌旦国此次和亲,根本不是为了和平,而是为了——
拖延时间,等待冬季来临,再一举攻破大虞北境!
“朝中竟无人察觉?”她冷声问。
沈溪亭摇头:“傅正大人虽极力反对,但恭王一派势大,陛下近日又得了张'仙方',已经三日未出丹房了”他顿了顿,未再说下去。
楚清鸢冷笑。
她那好父皇,整日沉迷炼丹,朝政早已被大皇子一党把持。
若真让乌旦国计谋得逞,大虞危矣!
楚清鸢的目光从那封密函落到沈溪亭的脸上,“溪亭哥,你和老师是怎么想的。”
且不论情况如何,通过牺牲女子的一生来维系的和平,本就脆弱不堪。——更遑论如今的大虞和乌旦国。
沈溪亭叹了口气,“恭王数次拉拢父亲,但父亲……所以,父亲最近很少去上朝。”
“父亲的意思是,主战。”不管乌旦国有没有阴谋,如今大虞皇室中能和亲的公主,只剩下了两位——一位是大哥的未婚妻,一位便是眼前聪敏睿智的女子。
沈溪亭眸光复杂地看着楚清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溪亭哥,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
沈溪亭神色严肃,语气认真地道:“阿清,我和父亲都觉得,这是你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