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老者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一个人滔滔不绝。
他说,被自己拒绝后,从古城过去的那些人,通过关系找到我的一个老朋友,搬出老朋友出面恳请我帮忙。
他们说案子很小,案情特别简单,只需两三天就能搞定,并且说只要接受委托,他们除了专车接送,包括来回时间在内,每天给我五百元劳务费。
我不是因为贪图那点钱,而是几十年老友的面子不能不给,以为事情真如他们所说的,两三天后就能回家,于是违心地接受了委托,稀里糊涂被他们骗到这个山沟里。
拿到案卷后,我发现案情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简单确实简单,但卷中记载的证据,没有一个能证明当事人有犯罪的主观故意,更无法证明当事人实施了具体的犯罪行为。
正因为这些证据经不起法庭的质证,无法成为向法院提起诉讼,指证嫌疑人有罪的有效证据,所以古城检察院的人才想出了这个损招,想通过司法会计出具的“鉴定报告”,把不可能成为证据的疑点,变成具有法律效力的证据,达到证明嫌疑人有罪的目的。
发现自己被骗后,我第二天就对把自己骗来的人说,这个案子涉及的问题自己无法鉴定,要求他们派车把我送回去。
古城检察院的人对我的要求采取了回避态度,你们矿上姓钱的纪委书记,却像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我,死皮赖脸求我一定要把证明林子龙有罪的报告留下后,他亲自送我回家。除了和检察院说好的劳务费外,他们纪委会额外再给我一笔不菲的车马费。
银发老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有些气喘吁吁,于是停下来,喝了两口保温杯里的茶水,然后又继续说起来。
老者说自己年纪大了,如果委托方不派专车送自己回去,担心自己受不了长距离的车马劳顿,于是做出了让步,准备把案卷中涉及到的问题全部捋一遍,希望找出一些能和当事人罪名沾点边的证据,出份模棱两可的“鉴定报告”应付差事。
结果翻阅了全部案卷,又亲自询问了几个相关证人后,发现林子龙的案子根本不是错案,而是在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操纵下,形成的一起明明白白冤案。
我不知道古城检察院和煤矿纪委为什么要联合起来,用几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问题,把一个他们千方百计才凑到的,涉案金额不过两万多元的小案子,办得这么轰轰烈烈,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老者说,认识到这个问题后,自己再次拒绝了出具鉴定报告的要求,但那个姓钱实在太无赖了,还是天天死缠硬磨,拿出了不出报告,就不放我走的架势,于是我不得不在这间屋子里和他们耗了了十多天,一直耗到昨天。
因为我想赶回家过中秋节,加上自己不想和这帮无赖置气,前天晚上我对姓钱的说,鉴定报告可以出,但我出报告前,你们必须得让我和那个叫林子龙的当事人见上一面。
古城检察院和姓钱的不愿让我和你见面,我就不给他们出报告。僵持了一天,他们拿我没办法,今天吃早餐的时候通知我,犯罪嫌疑人很快会送过来。
我对他们说,把送我回家的车子提前安排好,我将几个需要核实的疑点当面向姓林的小子问清楚后,马上给你们出鉴定报告,拿到鉴定报告后,你们马上送我回家,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我要和家里人一起吃月饼。
银发老人虽然年逾古稀,但脑子很清楚,而且中气很足,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我非常感激老前辈对自己的无条件信任,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却被老人抬手制止,他让我只听他说。
老者的情绪有点激动,在卧室不大的空间里走来走去,边走边对我说:“通过这几天看到的情况,我发现办你案子的那些人很卑鄙,什么样没有原则的事都能做出来。担心他们有可能拿我出具的鉴定报告大做文章,再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来,所以在把报告交给他们之前,我必须要见你一面,避开他们,单独给你交待一句话。”
说到这里,老人停下脚步,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我,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字地说:“小伙子,你听好了,司法会计出具的鉴定报告,在法庭上绝对不会成为证明你有罪的证据,不管办案人员怎么说,你都要相信我说的这句话,不要上当受骗,不要屈服!”
老人家的话说得义正辞严,我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老人看到我眼中的泪花,放缓了语气,安慰我说:“你是个非常不错的小伙子,现在的国营企业中,像你这种既有能力又能洁身自好的年轻干部真的不多见。我希望你不要灰心,不要放弃自己一直坚持的原则,一定要相信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上个,大多数人是正直善良的,你一定要相信好人终究会有好报!”
老人言辞切切,我已经哽咽得全身抽搐。
失去人身自由一百天来,自己遭受了那么多不公正对待,受了那么多无法向人诉说的折磨和屈辱,这些苦难没能让我掉一滴眼泪,但此刻我再也无法控制,真想抱着眼前这个威严又不失慈祥的长辈,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老人拍拍我的肩膀说,你还年轻,别怨天尤人,也别自暴自弃,把自己这次遭遇当成一次偶然事件吧,我相信你能挺过去!
老人最后说:“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平平静静地走出去吧。鉴定报告昨天晚上已经写好了,你出去后我也该走了。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保重!”
我后退两步,向银发老者深深鞠了一躬。
老者挥挥手,示意我可以出去了。
就这样,我在这间套房里停留了半个小时,一句话没说便离开了。
冯同勤和小韩像两只看门狗似的,守在门外。
小韩带我下楼,冯同勤转身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