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和范远桥忙站起来,迎牛大娘进来坐。
“大娘,你吃了吗?我家昨儿个包的包子,你在这儿吃两口吧。”
牛大娘摆摆手:“我吃过了,金珠,你今儿个去赶集吗?你要是去赶集的话,能不能帮我买一匹布?给青青那孩子买的。”
她瞥了范远桥一眼,见范远桥坐回去画钟馗了,便压低声音,喜气洋洋地道:“青青昨儿个来癸水了,是个大姑娘了,这是件喜事,你大伯说给这孩子买一匹新麻布,要大红色的,入了秋做个小袄子穿。”
姑娘成人了,便能说亲,的确是个喜事。
金珠一口答应下来。
忽地想起今儿个还有一件大喜事,就忙把小玉珠叫起来,给小玉珠扎了两个小揪揪,绑上新买的红头绳,又别上喜姑娘送的绢花。
金珠自己也好好打扮了一番,换了喜姑娘送的衣裳,梳了个高髻,簪上范远桥送的簪子,戴上银丁香,再戴上小玉珠送的绢花。
这么一打扮,就差点把范远桥的魂儿勾走。
从前便知道金珠生得好看,但一直不敢仔细看,只能趁着喝了酒,大着胆子跑到沈秀才家后头躲着,盼着什么时候能听见金珠的笑声。
万万没想到,他这个懒汉有朝一日会把心上人娶回家。
既然娶了人家,就得好好待人家。
他不能再懒了,他得赚钱,得叫金珠天天能有新衣裳穿。
范远桥不由自主便握紧了笔,身上不知道从哪儿涌出来一股劲儿,催着他在纸上唰唰唰挥舞。
眨眼间,一幅钟馗像便画好了。
金珠冷眼瞅着他这么勤快,便放下了心,一再嘱咐他别忘了中午吃饭,别人来取钟馗像,要记得对着交钱的单子取。
范远桥再三保证不会误事,她才拉着小玉珠去村口坐大车。
一来村口,就引起村里人的惊呼。
那些要去赶集的妇人们围着金珠姊妹俩直转圈,这个问金珠这身衣裳多少钱,那个要去摸金珠头上的银簪子,看看是不是真的。
还有的看小玉珠可爱,拧着小玉珠的脸猛掐的。
金珠忙把小玉珠护在怀中,拉着小玉珠便上了田丰登的大车。
“田三哥,你还等啥,赶紧走啊。”
田丰登幽幽叹气:“金珠妹子,不是谁都像你,付钱那么爽快,你看咱村的这些大娘婶子们,带这么多东西,来回趟五文的车钱都要讲半天,且等着吧,反正她们要进城卖东西,耽误了功夫,着急的人不是我。”
乡下人赚点钱不容易。
一年到头辛苦种地,若是顺风顺水,收成不错,交了税,留了种子和口粮,能卖点钱,便是个丰收年。
赶上老天爷不赏脸,不是旱灾便是涝灾,朝廷不减税,好不容易抢下来的那点收成交了税,费劲巴拉挤出来一点种子,能留出口粮就不错了,就别指望能卖上钱。
没钱咋办?
男人去打零工,女人就在家里种菜养鸡,搓麻绳编草筐,逢上赶大集,带着家里种的菜、下的鸡蛋等去大集上卖钱,换点盐巴和布回来。
境况不好的人家不舍得来回趟五文的车钱,东西不多,便起个大早,走到城里去。
东西太多只能坐车,那也得讲讲价,要么就只去的时候坐,回来走回来,要么就得从田丰登嘴里讲下一文钱。
田丰登就是靠着赶车吃饭的,一文钱都不便宜。
妇人们讲不下价,又怕耽搁了进城卖东西的时辰,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一张车就这么大,妇人们啥都往上装,鸡鸭鹅、草筐子、麻绳、各种蛋……再加上十来个人,把个大车塞得满满当当。
金珠抱着小玉珠都差点没地方坐。
妇人们嫌弃她挤,就把她往下赶。
“你也不去卖菜,瞎凑什么热闹?自己走着去吧。”
金珠就是不下车。
实在是没法子,便问其中一个大婶,那一篮子鹅蛋怎么卖。
大婶不耐烦地道:“鹅蛋十文钱一个!咋的,你想买啊?我劝你省着点花,范远桥赚钱不容易,你瞅瞅你,还住着破房子呢,金银首饰倒先穿上身,这哪里像是个过日子的样子?”
小玉珠听不得别人说她大姐不好,连忙反驳:“我家马上就要盖新房了!”
妇人们愣住了。
范家这是在哪儿发了一笔横财?
前日眼瞅着范家从城里拉回来好些东西,眼下金珠姊妹俩又都穿戴得这么体面,范家还要盖房子了,这若是没有个几十两银子说不过去吧。
金珠也不怕她们议论,反正盖房子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大婶,你这里一共多少个鹅蛋?你都卖给我吧,我全买了,再给你添五文钱,你把这篓子送给我。”
那大婶登时就喜笑颜开。
带着一篓子鹅蛋去城里卖,得搭上车钱和进城的花单子,不一定能卖完不说,还耽误功夫,能在村口卖掉自然更好。
篓子里一共是二十个鹅蛋,金珠数了二百零五文给大婶。
车上少一个人,还是有点挤。
金珠便在满车的东西上扫了一眼,瞅见一筐子豇豆青菜等,就花了五十文钱连筐子带菜全买了下来。
这下子又少了一个人,车上总算不那么挤了,田丰登也终于能赶车上路。
让田丰登少赚了两个人的车钱,金珠过意不去,就数出二十文,塞给田丰登。
“田三哥,这是我们姊妹俩来回趟的车钱,还有刚刚那两个大婶的。”
田丰登不肯要多出来的十文,金珠愣是塞给他。
她不喜欢欠人情,能用钱解决的事情,绝不拖着。
这一下子就去了将近三百文钱。
车上的妇人们都没了话说,一个个的眼睛都黏在金珠腰间的新荷包上。
“金珠,你这荷包鼓鼓囊囊的,里头装了不少钱吧?”
金珠把荷包往身后拢了拢,淡淡笑了两声。
装了多少钱,她干嘛要跟别人说?
这群人的眼神跟饿狼似的,她可得看好了自己的钱。
“金珠,咱们都是一个村的,要不,你跟我们说个实话,你家到底是干啥了,咋赚了这么多钱呢?”
“还能干啥?”一个年轻小媳妇捂着嘴冷笑,“你们别问了,范赖子干的那种下贱事,咱们可干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