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映棠看到李随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因为她知道,李随知道她是他的女儿。
而且李随也是不畏权贵之人,加上他非常不满华清公主,新仇旧恨,今日李随肯定会硬碰硬。
随后她心里又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
同时她也忍不住担心事情闹得太大,真发生流血冲突。
没想到,华清公主敢和常王妃呛声,但是见到李随,竟然瞬间软了下来,甚至在撒娇。
“表哥,你这般帮外人不帮我,我不依。”
对于她的变脸速度,孟映棠叹为观止。
“你再说一遍,”李随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你要做什么?”
“表哥,”华清公主的目光在李随和孟映棠之间来回徘徊,笑容暧昧,“我懂了。原来是我的错,竟然不知道,这是表哥中意的人……”
“啪——”
鞭子落在皮肉上发出重重一声,随后便是吃痛不过的惊呼声。
华清公主捂住右侧手臂,华美的衣裳被抽破一长条口子,袖子在风中翻卷,隐约可以看到皮开肉绽。
她疼得险些坐不住,泪花闪动,不敢置信地看着李随,目光之中有愤怒、不解和不甘。
常王妃也愣住了,随即连声让人喊大夫。
大概怕李随继续动手,她挡在了华清公主面前,蹲身替她查看伤势。
因为是背对着的,所以孟映棠没有看到她眼底,有没有痛快之色。
但是孟映棠知道,她自己可耻地爽了。
即使心里也会担心,华清公主这般性子,后面还可能继续闹,但是当下,她爽了。
“表哥。”华清公主竟然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委屈地道,“你竟然因为外人打我。”
完全一副小妹妹受了委屈,找大哥诉苦的模样。
恼羞成怒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孟映棠叹为观止。
她好像依稀明白了什么。
——可能在华清公主的世界里,她也是个好人。
之所以对自己不做人,其实是在她眼里,自己这种,根本不算人。
李随在她的世界里,算人,而且算很重要的人。
打不过,或者有利用价值,她就会变成乖巧的妹妹。
“你说呢?”李随怒斥,“你身为公主,就能肆意妄为,随便欺辱人吗?”
“我若是知道,她是表哥看上的人,我就不会开玩笑了。”华清公主笑得比哭还难看,“而且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结结实实挨了表哥一鞭子。表哥我不管,你要补偿我。”
“胡说!”李随怒道,“我和她……”
他顿了半晌才不自然地道,“不是你想象那种关系!”
“嗯?哦。”
华清公主这般,更加引人遐想。
孟映棠几乎想给她一巴掌了。
被打被骂都不算什么,可是被污蔑,被抹黑名声,这件事孟映棠忍不了。
“公主不要以为,别人脑子里,也都是男盗女娼。”她愤怒出声。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想,她怎么敢呢?
是因为李随在吗?
她像穷尽所有力气拉开重弓,对着敌人射出一箭,然后被反作用力震到一般。
“啧啧,表哥,我还想,为什么她那般有底气,原来是被你惯坏的。我看在表哥的面子上也就算了,若是别人的话,你说这会儿她是不是已经被打耳光了?”
华清公主丝毫不理紧张她伤势的常王妃,目光一直看着李随。
“她没说错。”李随冷冷地道,“华清,你好自为之。你若是再敢欺男霸女,只要让我知道,别怪我不客气!”
“表哥,我都知道错了,你还抓着不放。比我父皇还严苛,你看你把我打的……”
李随不理她,扭头看向孟映棠,“她为什么找你麻烦?因为徐渡野?”
他磨刀霍霍,杀气腾腾。
孟映棠指着一脸震惊的林慕北道:“因为公主身边的这条狗,挑拨离间。”
李随二话不说,长鞭直接抽了过去。
林慕北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对华清公主,李随还手下留情,毕竟是公主。
但是对林慕北,他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李随手腕一抖,鞭梢缠上林慕北的脚踝猛拽,把试图往后缩的他拖倒在地。
“以后给我记住,”鞭影劈开他肩头锦缎,血肉翻卷,“见到她,绕着走。”
鞭子如狂风骤雨一般,密集地落在林慕北身上。
起初他还哀嚎,后来连叫都叫不出来,双手抱头,在地上翻滚。
华清公主只看着,甚至还在笑。
“表哥功力越发深了。”她嬉笑着道。
孟映棠看到她身后的面首们,眼中都露出惊恐之色,兔死狐悲。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被华清公主这般无情对待。
但是谁又在乎他们呢?
下贱之人,无人怜悯;自甘下贱之人,更是人人可以践踏。
“参军,人快不行了。”李泉提醒道。
闹出人命总是不好的。
李随的手顿了一下,最后一鞭抽裂林慕北的腰封,腰间佩戴的玉坠四分五裂。
他冷然道:“都给我听着,日后谁敢打孟姑姑的主意,就是和我李随为难!”
众人噤声。
常王妃震惊地看向李随。
她知道李随对孟映棠不一样,但是没想到,李随心里把孟映棠看得这般重!
“都散了。”李随冷声道。
他惯于发号施令,哪怕 眼前是尊贵的公主和王妃,他也是主导。
华清公主还在笑,“表哥,我劫后余生,要设宴,你记得来。”
“不去。”
“我不管,反正回头我让你给你送帖子去。你不来,我就告诉母妃,你打我,哼。”
完全一副乖巧的小姑娘模样。
和她长久以来居于高位的骄傲,截然不同。
这副神情放在她刻薄的脸上,十分违和,她自己却丝毫不知。
李随把华清公主和常王妃的人都撵走,连着林慕北野被抬走。
林慕北怨毒地看向孟映棠。
孟映棠目光丝毫不回避,带着淡笑,用眼神无声地告诉他——
看,你卷土重来又如何?
不过是条狗,人人都能打。
她现在很确定,她再也不怕林慕北。
等人都离开之后,孟映棠对李随行礼致谢:“多谢参军施以援手。”
李随看着她和海棠一模一样的那张脸,想到这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心绪难平。
血脉相连,真是一种神奇的感觉。
听说孟映棠被欺负,滔天怒火涌上天灵盖,恨不能毁天灭地。
原来,这就是父女。
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新鲜又特别的体验?
然而他嘴唇翕动再三,纵使心里有千言万语,最终却最终只说了一句,“没事我先走了。”
孟映棠点头,“我送参军。”
“不必送了。婵娟,你留下。”
“是,参军。”
李随转身大步出去,风卷起他长袍脏污的下摆,很快消失于影壁之后。
“姑姑,完了完了!”婵娟面色苍白,“我看参军对你,是来真的了!”
真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