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而春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如坠冰窟……
“怎么了?”那无脸人用飘忽的声音问他。
闻而春不知道是自己太过于紧张,还是对方故意的,无脸人的声音在闻而春耳中时大时小。
就像是他不敢大声说话一样……
但配上对方看不清脸的外貌,却意外对闻而春的冲击力更大、更恐怖。
闻而春尝试抽回手臂,对方力气却大的出奇。
如果硬要抽回也行,但那样闻而春直觉归属于‘动手’的范畴了,此刻那无脸人还没什么其他举动,所以闻而春一时间也没有回击的想法。
他只是有亿点害怕,想离开这里。
而因为无脸人的话,闻而春下意识的再次看向那口井。
但当视线移到‘不观井’后,闻而春又呆住了。
之前铺在井口的那些头发不见了。
闻而春心下一惊,疑惑涌上心头。
“你……你不喜欢我吗?”那无脸人语气忽然有些卑微。
“我没有恶意的……如果你害怕我,那我走就是了。”
这句话应该我说吧……
闻而春心里嘀咕一句,面上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我,没有,只是刚刚你没看见吗?”闻而春指了指那口井。
“不观井啊……”无脸人扭头看了一眼,“你来打水?”
闻而春嗯了一声,就感觉手臂的力道消失了。
是无脸人松开了抓着他的手臂。
“你一个人打水很麻烦的。”无脸人说道,“就算加上我,两个人也不一定拉得动那辘轳。”
“厨房刚好还有几桶水,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从那里帮你拿。”
闻而春眉头微不可察的挑了一下。
“这样不好吧……”他试探性的说道,“厨房的水应该有别的用处吧?”
“害,没事……”无脸人只是摆摆手,却没有详细解释太多,这让闻而春心里怀疑值飙升。
但是现下……
闻而春又扭头看了眼那口幽幽矗立在不远处的井,害怕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如果自己拒绝无脸人,执意去打水,可能会面临是否会触发疑似规则的危险。
如果自己同意和无脸人去厨房拿水……
闻而春心里盘算着利弊。
最后,还是彭叔说过的‘无脸人都挺不错’闪过脑海,闻而春做出了决定。
“那,就麻烦你了。”闻而春露出一个略显抱歉和感激的表情。
不知道这个无脸人会不会害自己,但就目前来看对方并没有展露伤害自己的举动或者想法。
所以闻而春打算相信对方。
……
蓝星直播上。
闻而春的一举一动,周围环境的诡异,包括无脸人、井口的头发,全都赤裸裸的展现在了直播里。
有些观众注意力集中于闻而春,跟随着闻而春的视角移动,当无脸人突然出现时,他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当看到井口的头发时,恐惧更是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然而还没等他们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就看到无脸人忽然拉住闻而春的手臂,顿时把看直播的众人吓得在世界各地‘默契’地叫出声来。
当然,也有一些眼睛尖的观众早就在闻而春提着两个水桶走向井边时,就看到了早就趴在不远处地上的无脸人,比其他人更早、更快地吓得两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许多人都不敢看直播了。
规则怪谈的直播虽然是以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特异能力强行‘植入’众人的脑海的,但却十分的‘人性化’。
只要蓝星观众想,也是可以选择不观看直播的。
原本规则怪谈自身的刺激、悬疑感就吸引了不少人看下去的欲望。更何况抛开这点,规则怪谈的成败,‘玩家’是否能通关可是关乎着蓝星每一个人的性命的。
一部分人不想毫无预兆,什么的不知道的死去,便除睡觉外都在看着规则怪谈的进展。
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则恰巧相反,选择一点不去关注规则怪谈的事情。
或许这是鸵鸟思想,如果有一天规则怪谈全员失败,死亡降临蓝星,他们会一点没有预知和提示的死去,但在这天来临前,他们不关注直播的生活和末世发生前并没有多少区别。
而顶住一波一波恐惧,留在直播里的人则纷纷开始哀嚎刷屏。
[呜呜呜呜呜呜妈妈……为什么这次的规则怪谈比之前更吓人了……]
[我明白为什么看闻而春的视角比前几次更恐怖了……应该是他衣服的原因,看周围背景可以判断出马场城市化水平不高,他这种中式风格的衣服反而有一种融入进去的诡异感!]
[我只知道那口井边的头发差点把我吓尿了……]
[这个无脸人还是人吗?现实里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障眼手段是这样的!看闻而春的反应,我们看到的直播画面应该和他一样,可这种挡住的黑脸只可能是p的吧……我是想象不到如果现实有个盯着黑脸的‘人’在我面前,我会吓成什么样子]
[只有我在想那口井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头发吗……那么长,女鬼吗???]
[想到了贞子……]
[为啥我根本不怕,是恐怖片看多了吗,我还挺好奇看了那口井会发生什么。]
弹幕的讨论在规则怪谈的众人并不知道,闻而春不知道此刻蓝星无数观众和自己一起承受了这巨大的恐惧。
他无比希望自己身边能真真实实地多一个人类,站出来帮自己分担分担这份恐惧。
但他看不见弹幕的哀嚎,身边也没有‘正常人’。
只能靠自己了……
“我怎么称呼你呢?”闻而春压下对方带给自己外观上的压抑恐怖情绪,尽量把对方当成一个长相奇特了些的‘人’。
“我是闻而春,新来的员工。”问别人话之前先得自报家门,这样礼貌一些。
“哦哦!”那无脸人动作幅度有点大的挠了挠头,或许是因为没有表情的缘故,他习惯于用动作肢体表达情绪。
但……
如果只是幅度大还好。
可对方的黑脸却根本无法忽视。
尤其是人看久了,就会下意识的觉得那黑黝黝的一片像一个令人心生胆寒的深渊。
让人害怕却又不敢移开视线,生怕下一秒就被这深渊吞噬。
当一个人的注意力集中于某一点,或者集中于某一感官接触事物时,其他地方的异动和触感就会更加容易忽略和大条。
所以在对方动作稍微有些浮夸的抬起手臂之时,闻而春被吓了一跳。
而他的头脑里飞速的闪过了一个不合适的念头:他知道为什么猫在应激的时候会弓背炸毛了,因为此刻他就是,汗毛倒立,四肢也变得僵硬。
也就是他不是四肢着地的猫,不然闻而春也要表演一个哈气示警了。
“……”无脸人挠头的举动做到一半就僵住了,他能明显的看到闻而春害怕恐惧自己的情绪。
自己只不过是抬了个手,对方瞳孔就颤了颤,身子也随之一抖。
他又不是要打人……
“抱歉……”出乎闻而春意料,对方居然先缓缓地向他道歉。
“如果你很害怕,就先在这里待着吧,我去把水搬过来。”
听到这话,闻而春涌上一股内疚:“那个……”
无脸人转身就要走,闻而春思索了片刻,迈步跟了上去。
“你?”无脸人很是诧异的转过头,就见闻而春的瞳孔里映出了自己黑压压的面容和对方猛然收缩的瞳孔。
又被吓到了……
闻而春心里暗骂一句自己真怂,身体上努力克制住后退一步的冲动。
“应该我说抱歉。”闻而春害怕归害怕,很是认真的冲着无脸人说道。
“我确实一时半会儿有些……”闻而春讪讪的笑了笑,心里琢磨着用词。
可他思索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就转头说道:“主要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人,是我的问题,你不用道歉。”
“……”对方没有表情,闻而春无法透过这层黑暗了解感知对方此刻是怎么想的。
“我叫小洛。”那无脸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闻而春喃喃念到:“小洛?”
听对方的声音,应该年纪不大,再结合身高,应该十几二十岁的模样,这个名字也挺合适,像是小名。
“那小洛,”闻而春笑了笑,“就麻烦你带我去厨房里取水了。”
小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好。”
说完,小洛就扭头继续往前走,闻而春也迈步跟在他身后。
似乎是感知到什么,又或者是想起刚刚的害怕,闻而春走了几步忽然转头看向那不观井。
阴恻恻潮湿如同瀑布的黑发铺满了整个井口……
闻而春甚至还能在这个角度看见井口突出来一块黑色的凸起……
他脚步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就靠近了前面带路的无脸人。
“嗯?”小洛疑惑的转头,就见闻而春面色苍白的靠近自己。
“咳……小洛啊,咱们聊聊天吧?”闻而春想快走,甚至于想跑起来拿完水赶紧回到段平他们身边。
但他并不知道厨房在哪里,彭叔让他打水,如果自己空手而归会不会有什么惩罚他也不知道。
虽然彭叔看起来像人,但这里是规则怪谈,打工时老板的命令是否算是规则闻而春不清楚,但他觉得还是尽力遵守别人给自己的指示,敬业完成当下的任务应该不会错。
商场时,他就是勤勤恳恳打工,才在途中遇到了和规则怪谈线索有关的人。
所以不管是出于哪种角度,闻而春都要拿回去水。
就是不知道……彭叔所说的挑水,是否一定是要从那口井里打的水。
如果不是,那自己就可以很轻松的规避那口诡异会长出头发的井。
如果是……
闻而春心里一沉。
那他就要考虑,彭叔对自己的定义是否还是好的、善良的‘Npc’了。
这些是猜测,闻而春做出大体的框架,理清了所有目前能想到的可能性后,闻而春才能在危险来临时做出最快的应对。
除了为了完成彭叔让自己挑水的任务外,闻而春愿意和小洛前往厨房,也有个人层面想去探索的原因。
这次的规则怪谈和前三次的都不同,尤其是对于闻而春。
他这次……
是主动走进马场的。
从莫名其妙的‘家’醒来,一路上就像是穿越了一样,最后闻而春迈进马场看到段平几人才勉强找到一抹熟悉的安心感。
以前,闻而春不管是亲身经历,还是听官方讲述其它规则怪谈自己的视野盲区,都隐隐约约的汇聚成一个信息。
那就是每场规则怪谈的地点看似是某一个存在于城市的公共场所。
图书馆、商场、公园。
但实际上,走不出去的图书馆广场,看不到尽头的商场外街道,和威尔斯他们绕了半天也分不清方向的公园外森林。
都是‘独立’存在的。
可这次不是。
这次闻而春清楚的知道自己进入马场之前,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没有什么无限走不出去的枷锁,在闻而春进来前,马场外边只有普通的街道和行人。
甚至于闻而春在看到段平和不应该在现实碰面的威尔斯前,还一度怀疑过这里会不会也是现实的某个地方。
所以……
闻而春看了眼盯着自己,似乎在疑惑闻而春要和他聊什么的小洛,又将视线挪动看向马场外围的墙壁。
自己走进了马场,那外面……
还是普通的街道吗?
还是会和之前三次规则怪谈一样,变成一个永远走不出去的神秘空间?
闻而春心里茫然和猜测不断冒起。
随后,他缓缓深呼一口气。
可能性想的已经很多了,现在他什么头绪都没有,只能慢慢探索。
而在没有头绪的期间,自己遇上了什么恐惧的事情也没办法规避,只能尽力克制住内心的不安。
就目前来看,闻而春现下唯一能缓解恐惧的措施,也就是这个内里似乎不像外边这么吓人的小洛聊聊天了。
闻而春是个很喜欢热闹、朋友、聊天的人。
现在和这个小洛聊一聊,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哪怕没有,也能缓和闻而春快被那口‘不观井’吓死的心理。
闻而春迈步,小洛便也继续开始带路,身旁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虚:“嗯……你多大了?”
“我听你的声音,应该不是很大。”闻而春开口问出交谈中的最经典话题。
“16。”
“这么小?!”闻而春震惊不是假的,他还以为对方怎么说也成年了。
等等……
不对!
闻而春猛地回想起自己当时看过的招工宣传启示。
他清楚地记得,上面写的招工年龄最低是18岁。
似乎是闻而春表情一僵,让小洛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少年语气更加微弱,比刚刚经历了极端恐惧,吓得虚脱的闻而春声音还小:“我是长期工,长期工的最低年龄是16岁。”
“……”闻而春微微皱眉,他不知道这个规则怪谈是怎么规定的,但想来之前的那些经历,应该会和自己的现实差不太多才对。
可……
小洛的话,却让闻而春的这个没什么逻辑支撑的印象打破了。
长期工的招工最低年龄是16岁,短期工却要18岁?
“嗯……”闻而春把这个疑问记在心里,“那你家人呢?他们同意你来这里打工呀?”
闻而春这句话单纯就是顺着刚刚年龄的话题一问,也没有多想什么暗示,更不是去刻意打探小洛的隐私。
但……
闻而春没有得到回答,他有感的停下了步伐。
“别问这个事。”小洛猛地回头,如同黑洞一样的脸映入闻而春的瞳孔。
他生气了。
闻而春只能从对方的语气判断对方的状态。
“抱歉……”
不只是因为被小洛这副样子吓到,更是闻而春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话有些歧义。
一个16岁的孩子,如果放在现实出来打工,肯定家庭方面多多少少会出现一些问题,这种事情很常见。
这些问题或许是情感矛盾,或许是经济原因,总而言之对于一个16岁的孩子,能逼着他出来打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自己说错了话,触及了对方不想提及的事情,闻而春那股内疚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听到了闻而春的道歉,小洛没有说什么,便转头继续走着。
闻而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跟上去。
但随后,他咬咬牙,快步靠近小洛的身边。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只是听你才16岁就出来打工了,觉得很厉害。”
小洛脚步一顿:“厉害?”
听见他出声理自己,闻而春面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是啊,厉害。”
“为什么……会觉得我厉害?”小洛因为闻而春的话稍微打开了一些话匣子,“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很可怜,16岁就出来打工了。”
“嗯?”闻而春眉头一挑,结合小洛的后半句话,自己刚刚猜的他或许是因为什么特殊原因被迫出来打工这件事没有错。
“可怜吗?”
“如果你觉得自己很可怜需要安慰,或许可以和你亲近的家人、朋友,甚至是和我说一说你生活中的不开心。”
闻而春认真的说道,“但我想你应该不喜欢别人打探你的不开心。”
“至于我说的厉害并不是瞎话,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厉害。”
“人总是要成长的,不管是情感思想,还是学习办事。”
“很多人,就比如我吧,看着好像一直在长大,同龄人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但……”
但闻而春知道,那只是自己被名为时代的海浪推着,和周围的人一起卷着前进而已。
“大部分人都是被推着前进的,可能在某一个节点才会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需要对什么负责。”
“但你厉害之处就在于,你很早的就碰到了自己需要做出选择和付出的节点。”
“每个人都会有苦难,等你渡过了这场风暴,就可以选择打造自己喜欢的船,游向自己喜欢的岛了。”
要说起来,闻而春觉得自己甚至还不如这个16岁就出来打工的少年。
不管对方是不是被逼的,最起码他16岁就有毅力和勇气承担起一些事情了。
而闻而春呢。
要说他荒废,也不算,只是默默的学习,考学,然后出来准备工作而已。
甚至于哪怕没有规则怪谈,没有官方的帮助,闻而春过段时间也就到合同到期的时间了。
就像是在和同龄人一起游向岸边时,闻而春不小心被水草缠住了一小会儿一样。
等他解开,他又会回到那随波逐流的大浪里。
“或许像我这种人,要很久很久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真正长成独立,服务于自己的人。”
“但你应该不一样,会很早的想清楚你想要什么,责任是什么。”
“所以我说你厉害,虽然现在你只有16岁,但说不定你会比我更早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呢。”
闻而春感觉自己越说越像毒鸡汤,他一开始只是想鼓励少年不要太难过。
一方面是想聊一聊也不吃亏,说不定还能得到其他信息,一方面是他真心佩服对方如此年轻就出来打工。
可说到最后,或许是闻而春自己的感悟有些多,话也就多了。
只是……
闻而春说了一通,却没见少年应声。
他略感疑惑,就见少年停住了步伐。
“到了。”少年带他来到了一座木质的大院前,“谢谢你,我明白了,只是……”
闻而春疑惑一瞬。
“只是我不是你说的厉害的人,以后也不会是。”
少年说完就走进了木制大院。
闻而春想说什么,抬脚跟了上去,但随着二人的步伐深入,一股寒意堵住了闻而春的嘴。
大院的走廊有些窄,也全是木头制成的。
闻而春迈步走着,木质地板随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周围的环境很挤,声音也出不去,木地板发出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
因为这种老旧的材质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所以闻而春没有交流的心情,反而聚精会神的盯着少年的背影,跟着他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