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街的天气像往常一样阴沉,雨后的冷风从破损的百叶窗缝里灌进来,在老旧的地毯上掀起一片片无声的尘土。
伊内丝贴在墙边,指尖擦过门框的焊缝,冷哼一声。
“该死,这里的门被封上了。”
她迅速回头,把博士护到身后,手已经搭在枪柄上。走廊尽头,一队身影浮现,灯光打在他们身上,斜斜地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各位,”考伯特从阴影中走出来,动作优雅得近乎古怪,“欢迎来到日落街酒店,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多大人物光顾了。”
“考伯特!”珀茜瓦尔从人群后方冲出来,眼里满是焦急。“我不是叫你藏好吗?”
考伯特露出一个温吞的笑:“有客人上门却不招待,这可是酒店经理的失职。”
他的声音不高,却沉稳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他环顾四周,仿佛还沉浸在某种只属于他的过去:“真是抱歉,如今眼下的条件有限,要不然,我该给各位端上待客的茶水。”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各位的吗?”
沉默片刻。
灰礼帽的男人冷冷看着他,校官也不言语,脸上像是写着警惕。
戴菲恩却忽然开口:“那有普通的水吗?我确实……有些渴。”
考伯特一愣,随即点头:“这我倒是能为您效力,戴菲恩小姐。”
“老威灵顿果然不舍得放过这里。”灰礼帽低声说道。
“开斯特公爵也一样。”校官平静回应。
“你们愿意放我离开吗?”灰礼帽望向他们。
“你和那位蓝头发的菲林都不行。”
“我想,开斯特公爵与威灵顿公爵,在对抗萨卡兹方面还是有一些默契的,”灰礼帽目光中带着试探,“对我们各自的目标……也有一些默契。”
“我只服从我接受的命令。”
灰礼帽嗤笑一声:“塔拉人都和你一样死板吗?”
“我的幽默感只会留给我的朋友。”
“太好了,我很喜欢交朋友。同为维多利亚人,不如从抱怨天气开始怎么样?”
“是啊,天气……”考伯特轻声接上,“伦蒂尼姆的天气总是那么糟,越来越糟啦。”
他的目光渐渐柔和,像是望着某段时光:“要放在四十年前,出太阳的日子还要多些。那时候,这家酒店的情况也要好得多。多了不起的酒店啊!连公爵都愿意住在这里!”
他停顿片刻,又缓缓说道:“直到今天,我还记得自己刚来应聘门童的时候……”
“这里没你的事,萨卡兹。”灰礼帽打断了他,语气锋利如刀。
“先生,”考伯特没有动怒,只是淡淡一笑,“真是抱歉,我更希望你把我看作一个和你一样的维多利亚人。”
伊内丝看了他一眼,声音低了些:“一个自认维多利亚人的萨卡兹可不多见。”
“小姐,”考伯特看着她的眼睛,“你的情况难道不是和我差不多吗?”
伊内丝没有立刻回答。
考伯特继续说:“我们这些生活在卡兹戴尔之外的萨卡兹,也总得给自己找一个家吧?”
“恐怕大部分萨卡兹不这么认为。”
“所以他们才总是那么失望,总是那么疲惫。”考伯特摇摇头,像是自语,“我在这里活了一辈子,这里的每一堵墙,每一片地板我都很熟悉,比起遥远的卡兹戴尔要熟悉多啦。”
他抬手摩挲着老旧的墙面,指尖掠过斑驳的灰尘与裂痕。“原谅我这些天的懒惰,放在以前,每一张桌子我都会亲自擦拭得一尘不染。我为我的工作自豪,你们真该看看它以前的样子。”
他的语气中,竟带着某种凄凉的骄傲。
“那些时光……总能给我一些错觉,日子会一直这么持续下去。”
他垂下眼,语调低落:“唉,那些时光终究是结束了。”
“珀茜瓦尔,真可惜,你入职的时候,这家酒店已经败落了。”
“……说实话,我没那么在乎。”珀茜瓦尔声音有些干涩。
考伯特点点头:“如果它像现在一样受战火摧残,轰然倒塌,说实话,我可能还更好受些。”
他转过身,像是在对他们,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难过的是……一个和过往的日子没什么不同的下午,我擦完桌子,抬起头——”
“猛然发现,我身边的一切竟然这么陈旧。”
“而我甚至不知道,这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那一刻,日落街酒店里一片寂静。
只有远处雷声滚过破旧的天花板,像是为这段迟暮的时光,敲响最后一声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