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伯特区的天空像一口被遗忘的老锅,锈迹斑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贝尔德一边为刚带回来的人分发药剂,一边侧耳倾听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达格达和汉娜还没回来,他们去寻找那些可能还藏在废墟中的人。每多找到一个人,就多一丝希望。只是,这希望太薄了,薄得像风里飘散的灰烬。
“这些日子,地块的处境你们也都知道了……”贝尔德低声说,“能在大街上露面的,已经是极少数人了。”
“肯定还有不少人躲在某个大楼的小隔间里,靠着深夜里捡来的残渣苟活。”卡铎尔叼着烟,声音嘶哑,“推进之王,你要把他们全都找出来?”
推进之王维娜静静地站在原地,披风上沾了灰尘,剑柄垂在腰间,像沉默的回忆。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救下每一个人。”她说。
“但重要的是——他们要知道,一场撤离正在筹备。如果不知道,他们只会在炮火响起时躲得更深,把自己埋得更彻底。”她顿了顿,“而这次,躲不躲,没有区别了。”
卡铎尔哼了一声,“其他的选择……好吧,有几个地方,我几天前听到些动静。希望不只是废墟里的野兽。”
这时,摩根从门外推门而入,脸色苍白如纸。
“摩根?”维娜皱眉,“你没事吧?”
“没事……”摩根勉强笑了笑,“只是……不太习惯。”
他坐在一旁,呼吸不稳,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老施特劳斯和埃米尔太太为了一针阻断剂打了起来,一个刺瞎了另一个的眼睛。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拉开他们,但那眼睛,保不住了。”
维娜沉默不语。
“我们本就没带多少药,现在外面的人聚集起来,有的恐慌,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感染。”摩根声音低得像风,“阿米娅要去确认伊内丝和博士的消息,我……我一个人待不住,就来这里透口气。”
“你和这些人都很熟,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贝尔德插了一句。
摩根点头,眼神恍惚:“诺伯特区就像我的手掌,我知道每一条纹路通往哪里。小时候我天天在这里乱跑……我试着去找熟人。”
他顿了顿,像是难以启齿:“麦克拉伦……他不是不回应我们,是聋了,耳朵里在淌血。我给他写了字条,他该看见了的,可还是躲回了房间。”
“卡什的唱片店还在,他那条腿已经完全变形了,不知道是怎么爬出来的……还有布兰达,她烧伤得厉害。我给她做了处理,但……”
摩根像是失去了全部气力,缓缓靠着墙坐下。
“维娜,克莱尔、艾琳、伊东……我认识他们每一个人。”
他抬头望向推进之王,眼神里满是痛苦与无助。
“我们回来,只是为了看着这些事发生?如果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那……我们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空气里回荡着他的质问,每个字都像刀刃,划破寂静。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在英雄们的故事里,匡扶正义、拯救世界。”他低笑,“但那些故事里,像我们这样的人只不过是背景板,是让主角成长的工具。”
他望向维娜,眼中浮现一丝哭腔。
“维娜,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走在熟悉的大街上,忽然发现……”
“我们真的,失去了诺伯特区。”
他的话像最后一块积木,从高塔顶端滑落,轰然倒塌。
维娜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总是嘴角挂笑的熟人,如今在她面前潸然泪下。
“我明白。”她想说这三个字时,声音却几乎要哽咽。
她的手,不自觉地搭上了腰间的剑柄——诸王之息。
那是一柄承载着无数希望与荣耀的剑,是她老师留下的象征,是阿斯兰王的象征。
可此刻,她感受不到任何重量、任何力量。
冰冷的金属,没有回应。
她曾无数次问自己,回来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夺回属于她的王冠,续写一个新的传奇?
还是——只是为了回家?
“摩根,”她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也许我回来……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后悔。”
“我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但我只是……无法忍受——”
她抬头,看向破败的城市,看向废墟中那些等待的目光,看向泪眼婆娑的摩根。
“无法忍受,就这样放弃。”
远处传来达格达的喊声。
又找到了几个孩子,藏在一栋大楼的地下室里。衣衫褴褛,却还活着。
维娜的手紧握着剑柄,终于,感受到了一点温度。
那不是力量,也不是宿命。
只是不愿失去的意志。
这柄剑,也许从来都不是王的证明。
而是一个人,在面对破碎世界时,仍选择前行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