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约摸大半个月过去了,柳心儿都没有见着聂浔的影子。聂老夫人也一样,这大半个月里都没有见着聂浔。
但柳心儿并不着急,聂老夫人却心急如焚。
柳心儿巴不得他不回来,这样一来,红绣坊的大小事儿都是以她的意见为准,大家对她都马首是瞻,再说了,她还能悄悄的见一见姬家三少爷姬煜城。
这个时候的姬煜城虽然也常来红绣坊,但他只是贪恋柳心儿的美色,有那色心还没那色胆儿,两个人不敢过分造次,姬煜城对红绣坊东家聂浔还是害怕的。
聂老夫人可是真心实意的担心,想起他临走的前一晚过来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儿,总让她感觉有些反常,但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反正只觉得这次出门与往日大不相同。
日子一晃又过了半个月。
一天深夜里,梅苑的梅儿突然出现在她的卧房,见到她没有开口就直接跪了下去,声泪俱下的禀告道,“老夫人,少爷回来了,可是……”
这个丫鬟没敢把话说完,只是看着聂老夫人哭,聂老夫人焦急万分,连声问道,“浔儿他怎么了?浔儿他怎么了?你别哭,你快说!”
在聂老夫人的再三逼问下,只是跪在地上磕头的梅儿只得抬起头来,伤心的说道,“老夫人,少爷他受了伤!现在正躺在床上……”
聂老夫人急得团团转,生气的说道,“到底伤势如何?你能不能别哭,先把话说完?”
梅儿再也忍不住了,“老夫人,少爷伤的很严重,几乎不能下床行走,您要不过去看看?”
听闻此言,聂老夫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一旁的贴身奴仆肖大娘赶紧扑上前来扶住她,下首跪着的梅儿也一个箭步窜上来扶住老夫人。
瘫坐在地的聂老夫人,发愣了一会儿,接着嚎啕大哭,一边紧紧捏着肖大娘的手一边说道,“我就知道情况不对,他那天走的那么异常,现在该如何是好?”
一旁的肖大娘此刻的心情和聂老夫人无二。
聂浔少爷可是吃她的母乳她看着他长大的,她对聂浔的心疼绝对不逊色于聂老夫人,只是聂浔不叫她娘亲而已。可在老夫人面前她又不敢哭出声来,于是只得安慰老夫人道,“您先别着急,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我这就过去看看少爷!”
说罢此话,肖大娘转身就走,坐在地上的聂老夫人向她伸出一只手来拉住她,悲伤的说道,“你先别走,扶我起来,我和你一块儿去看看!”
刚踏进梅院儿的大门,大门是虚掩着的,左右应门的小厮见老夫人过来赶紧把大门打开,但除了这两个小厮外,平日里服侍花草,饲养小宠物的丫鬟奴仆一个都没有见着,整个梅院儿显得异常安静,让老夫人心里更是不安。
聂老夫人摆脱肖大娘和梅儿的搀扶,自己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回廊、花园和假山,直奔聂浔的卧房。
刚进大门,透过屏风,她一眼就瞅到躺在床上的聂浔,还有贴身侍奉的另外三个丫鬟一字儿排开跪在他的床前,正在小声哭泣着。
她已经顾不了别的,一下子扑到聂浔的床沿,躺在床上的聂浔让她除了心痛万分还害怕不已。
只见床上的聂浔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全身发抖,连盖在身上的被子都能清楚的看到在抖动。
聂老夫人悄悄的流着泪,轻轻的唤了一声,“浔儿!”
可床上的聂浔并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任何反应,依然颤抖不已。
聂老夫人见此情形,几乎已经失去理智,她不由分说的站起身来,爬到床上,跪在床沿,双手不停的推着床上的聂浔,希望他能醒过来。
她这一举动却把站在一旁的焦急的肖大娘给吓着了,她赶紧上前一步拉住聂老夫人的手,急切地说道,“老夫人,少爷的情况刻不容缓,赶紧让人请医师去吧,您这样推拿他可不行!”
见聂老夫人已经乱了方寸,肖大娘也焦急不已,梅儿先冷静下来,她从一旁走过来,轻轻的对肖大娘说道,“肖大娘,您照顾好老夫人,我这就去柳家医馆请柳医师过来!”
说罢此话,梅儿拉起一旁还在哭泣的兰儿立刻就推开门出去了。
肖大娘尾随这两个人出去的目光,余光中突然瞅见门后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堆血衣。
她不敢再看,赶紧收回了目光,生怕聂老夫人看见,她对还跪在一侧的菊儿使了个眼色,慌忙之中确实没有注意,吓得菊儿赶紧悄悄地退出去,不动声色的把那一堆血衣服给收走了。
躺在床上的聂浔依然没有任何要醒过来的迹象,守在一旁的聂老夫人连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她坐在床沿,紧紧握着聂浔的手,时不时的呼唤着他几声,可躺着的聂浔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没过多久,柳医师,也就是他的岳父挎着医具箱急匆匆的赶来。
见到床上的聂浔,柳医师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赶紧揭开被子检查他的伤势,只见他身上有多处淤青,大腿外侧和背部有大片伤痕,皮已经被撕开,肉正白花花的往外翻着,血淋淋的。
柳医师吓得哆嗦了一下,这可是他见都没见过的伤势。
他重新轻轻的为他盖好被子,摸出他的右手替他把脉。只见脉象紊乱,几乎已经摸不到了。
见此情形,柳医师也吓得脸色苍白。从医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外伤,也没有见过如此异样的脉相,这到底是怎么了?他说不清楚。
焦急的坐在一旁的聂老夫人,见他脸色有异,悲切的问道,“我浔儿伤势如何?”
柳医师不知如何回答,哆哆嗦嗦的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复杂的情形,老夫人请容我再想一想,该如何诊治?”
听他如此说来,聂老夫人更急,以柳医师在隅家镇的名声,哪有他整不出来的病情。
她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说道,“柳医师,您可是心儿的亲爹,也是我浔儿儿的岳丈大人,您不能不救他呀!”
此时的柳医师何尝不想救他?一则他可是红绣坊的东家,是聂家的传承,也是心儿和丰儿的靠山,如果没了他,将来丰儿怎么办?二则如果能救不救他,这要是传出去,他柳医师的名声在隅家镇可就毁了,以后他还如何在隅家镇混下去呀?
可眼下,这种伤情和脉相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救他。
于是他对聂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您可别着急,我怎么能不救他?您放心,我一定尽我全力救他!”
说完这话,他看着肖大娘说道,“请肖大娘去准备些热水,剪刀,纱布!”
他又转过头来,对怯怯的立在一旁的另外两个丫头分别说道,“你赶紧把少爷扶起来。”“你赶紧去搬一把凳子过来,要和床帘一样高的凳子。”
然后对聂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您请挪到一旁去,不然会影响我们对他施救。”
其他那三个人准备热水的去准备热水了,需要配合他的赶紧过来配合他,大家都忙活起来。坐在另一侧的聂老夫人双手来回的揉搓着,一边抹着泪,一边想前来帮他们,却没得到柳医师的许可,她又不敢贸然前来,紧张的束手无策。
柳医师看出了老夫人想前来帮忙,于是对她说道,“老夫人,您也有事儿可做,您就在一侧轻轻的唤他,希望他能听到您的呼唤,尽早醒过来。”
当一应准备到位后,柳医师先用剪刀剪去贴在聂浔身上的衣服,剪到最里层贴身衣服的时候,柳医师倒吸了一口冷气,旁边的所人都为他感觉到疼,都心疼的痛哭不已,可就是这哭声也没能让聂浔醒来,他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
清洗完所有的血污,聂浔依然脸色苍白,没有醒过来,但是深度的痛觉刺激得呓语般的呻吟着,
“你不要过来,……别过来,我找到的药草只有这些……全部给你,你饶了我吧,……饶命啊!”
旁边站着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他这呓语,除了柳医师外,其他几个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只有柳医师是非常高兴,他能这般呓语,说明他知觉还在并没有傻,只是短暂昏迷,一定会醒过来的。
他赶紧把他这个初步判断告诉了聂老夫人,聂老夫人听闻此言,差点就给他跪下了,要不是肖大娘在一旁扶着,聂老夫人的膝盖就着了地。
清洗完了以后,柳医师给他全身涂上了各种药膏,接着裹上纱布,几个人又合力把他轻轻的抬到床上,让他平躺着。
做完这些以后,他吩咐肖大娘道,“肖大娘,您是老人,接下来的半个月,就由您贴身照顾大姑爷,每隔三天给他换一次药,这几个大姑娘不方便上手。”
他又转头对四大贴身丫鬟说道,“擦洗身子你们不方便,但是喂药煲汤这些事儿可得你们来做,盼着你们能做好做细。”
四大丫鬟立刻围了过来,他掏出纸笔,就着茶案写了几张药方,然后转头对梅儿说道,“梅儿,你这就跟我回柳家医馆取药去,具体怎么用,我的方子里已经写的很清楚了,你拿回来熬成以后照我的方子给他喂药就成。”
最后他又对负责聂浔餐食的菊儿说道,“你每天去心儿那里要来新鲜的鸡和鸭,宰了熬成肉糜汤喂给他吃,隔天换一个样,连续一个月,不得间断。”
一一安排妥当后,他已经忍无可忍不能再忍,赶紧奔出门去,躲到第一座假山后面,扶着那假山干呕了起来。
刚呕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来,原地坐下,想平息一下那压都压不住的恶心意。
这个时候,他抬起头来才发现回廊外边的荷花塘中,正急急赶过来的柳心儿。
心苑里的柳心儿并不知道聂浔已经回来,她并没有像聂老夫人那般仔细地盘算着聂浔离开的日子。
只是梅苑应门的一个小厮是她的人,当他前来向她禀报说老夫人已经到了梅苑,柳医师也已经来了梅苑,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才急匆匆地奔过来。
此时,她也看见了坐在假山旁的爹爹。她赶紧快步走上前来,拉着他的衣衫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连你都来了梅苑。”
刚才梅儿去请柳医师的时候,他走的比较匆忙,没有给医馆的伙计说他去了哪,也没有让人先去给柳心儿报信,就直接随梅儿来到了梅院儿,所以,柳心儿不知道她爹爹来了梅苑也在情理之中。
但梅苑那应门的小厮去报信,却是去的迟了些,说来也不能怪他,只有当另外一个小厮上茅厕小解的时候他才得以脱身,才飞快的去到了心苑给柳心儿报信。
柳医师见她还蒙在鼓里,有些不解,“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夫君聂浔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正躺在梅苑的卧房里,不省人事呢?”
柳心儿一脸懵懂,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爹爹,压低声音问道,“这,怎么回事?”
柳医师见四下无人,同样压低声音说道,“你现在不管他怎么回事,反正他受的伤不同寻常,我可是没见过!”
柳星儿有些生气,“有话你直说,到底怎么样?”
柳医师见她没有听明白,于是直接了当的说道,“他受的这伤不像是与人打架所伤,倒像是被什么动物抓伤一样,脉相也非常异常,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脉动。”
依然说的柳星儿一头雾水,她有些生气的问道,“你就直说,他还有没有救吧!”
柳医师见他不耐烦,也没好气的回答道,“救,我是救了他,可能不能救活,他能不能醒过来,那就两说了,我可没把握!”
说完此话,柳医师站起来就往外走,根本不理会站在他身后,想要对他咆哮的柳心儿。他心里暗暗的骂着她,“自己的夫君不关心,上来就问还有没有救,难道你是想要他死吗?”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可柳医师没有猜中柳心儿的心思。她确实想让他死,他不死,一直对她存有心思的姬家三少爷姬煜城如何能靠近她呢?她早就心痒痒着,憧憬着和姬煜城的未来。
一想到这些,她没再理会她那拂袖而去的爹爹柳医师,快步来到聂浔的卧房。
见到被裹成粽子的聂浔,她暗自欣喜不已,可碍于在场众人的脸面,她又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于是,她假惺惺的扑倒在聂浔的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呼喊着,“夫君,我是心儿哪,你这是怎么了?我是心儿啊夫君,你睁开眼睛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