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泽并未伸手,去接郑国国君递来的酒杯,反而微微后仰,从容不迫地靠在轮椅上。
他抬眸,目光平静地直视郑霖,薄唇轻启:“他既认我为父,那本世子……”
话语至此,故意一顿,拖长的尾音像是无形的钩子,瞬间将周围人的好奇心高高吊起。
郑霖听闻此言,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眸瞬间眯起,犹如猎豹盯上猎物时那般锐利而危险。
顾君泽这是在故意占自己便宜。
他认昀哥儿为子,那自己岂不是平白矮了一辈?
郑霖心中涌起一股怒火,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只是这笑容里已然没了先前的亲和,多了几分冷意。
“顾世子,慎言呐。”郑霖开口,声音低沉,其中隐隐透着警告的意味。
顾君泽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照顾他,自是分内之事。郑国皇帝如此客气,倒让本世子有些惶恐了。”
那语气,看似谦逊,实则字里行间都透着戏谑与挑衅。
让人倒吸一口凉气,顾家父子是真厉害,前有安阳侯硬刚大将军王,后有顾世子对上郑国国君……
楚若涵坐在一旁,将二人之间的微妙交锋尽收眼底。
自然猜到他们说的是谁,怪不得小家伙一直瞒着,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宫宴结束后,楚若涵与顾君泽坐着马车,缓缓往回行驶,车厢内弥漫着一种静谧的氛围。
楚若涵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君泽微微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略显疲惫。“影卫刚传回来的消息。”
“郑国内乱,各方势力纷争不断。昀哥儿,他是老国君最小的儿子,正统嫡出……在围剿中,被侍从护着逃了出来。”
“之前那些针对他的刺杀,皆是心怀不轨之人,妄图抓他回去,当作要挟的筹码,好掌控郑国局势。”
顾君泽又接着说道:“郑国国君这次亲自前来,实则是专门为了接他回去。”
“那昀哥儿……”楚若涵心急如焚,话刚出口,便被内心的不安哽住了喉咙。
顾君泽轻轻回握她的手,温声道:“放心,如今的国君是昀哥儿的亲哥哥。虽说皇家多有纷争,但血浓于水,他断不会轻易伤害昀哥儿。”
从安阳侯府外,那些暗中保护昀哥儿的人就可以看出,他不会伤害昀哥儿。
楚若涵微微点头,可眉头依旧紧锁。她想起昀哥儿天真烂漫的笑容,那毫无防备的模样,怎么也无法与宫廷的权谋争斗联系在一起。
“可宫廷之中,人心难测,昀哥儿年纪尚小,单纯善良,怎斗得过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她忧心忡忡地说道。
顾君泽轻叹一声,将楚若涵轻轻搂入怀中,“他既然来接人,定是将乱臣贼子都清扫干净,等昀哥儿回到郑国,我也会安排可靠的人暗中留意他的情况。”
楚若涵靠在顾君泽的肩头,心中五味杂陈。
夜幕如墨,点点繁星镶嵌其中。
马车缓缓停在了安阳侯府那朱漆大门前。
顾承安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这里。
他站在一旁,身形有些狼狈,头发略显凌乱,衣服上还沾着些许尘土,像是奔波了许久。
马车停下后,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正与下马车的安阳侯碰上。
“爹……”
顾承安嗫嚅着,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又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
安阳侯抬眸,目光冷冷地在顾承安身上扫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只是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便转身大步走进府中。
那声冷哼,像一把尖锐的刀,直直地刺进顾承安的心里,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此时,楚若涵心事重重推着轮椅,从顾承安身边走过,她的心思全被昀哥儿的事情占据,根本没注意到他。
顾承安看着他们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在这个家里,如今真的就像个外人了。
于是,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怎么?在外边活不下去了,想回来了?”
一道带着嘲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承安脚步一顿,不用回头听声音也知道,是顾承彦。
顾承安缓缓转过身,看着顾承彦,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承彦,我……”
他刚想解释,却被顾承彦毫不留情地打断。
“你什么你?”
顾承彦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顾承安面前,双手抱胸,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冷笑。
“当初你走得那么潇洒,现在怎么又灰溜溜地回来了?外面的世界不好闯吧?”
他的语气尖锐,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盐,撒在顾承安的伤口上。
顾承安紧了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承彦,我知道你对我有怨言,当初我那么离开,是我不对。”
“说得好听!”顾承彦嗤笑一声,“为了个女人,就什么都不顾了,现在又想回来,真是自私又贪婪。”
“你与那个姓杜的颠鸾倒凤时,又何曾想过?娘在疯人院里过的什么日子。”
“娘她是……”
顾承彦直接打断他的话,“你要说娘是罪有应得?”
“任何人都可以这么说,偏你不行。娘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你能继爵。”
顾承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满是痛苦与挣扎。
他紧咬着下唇,像是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过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这爵位本身就应该大哥来继承。”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哽咽,“大哥他……比我更适合,从小他就比你我优秀,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他争这个爵位。”
“凭什么?那个瘫子他也配,”顾承彦走近压低声音,“这个爵位既然你不要,那就有我来那就由我来!”
他眼中闪烁着的是不甘与野心,“既然现在不要,那就永远别回来争。”
说完,他转身走进府中,留下顾承安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
夜风吹过,兄弟二人终究是,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