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飘到祁澜前边，面对着他，倒着往外飘。即使是魂魄状态，依然能看到他眼里盛着光。
“祁三爷这是又背着我做了些什么？”
祁澜捏了捏握在手里的指尖，语气随意，“有道德的不会接他的单，没道德的不敢接他的单。”
这个世界，想让一个人屈服很简单，这其中的细节就不需要告诉姜蘅了。
姜蘅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后面已经关上的冰室，“我的尸体就这么放着？”
话音刚落就感觉握住自己的力道收紧，连带着他向后飘的动作都停住了。
视线从冰室上收回，抬眼朝祁澜看去，就见他脸上笼着一层阴霾，还不待他细究，就被对方扯进了怀里。
“姜蘅，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安息。”
姜蘅愣了愣，等反应过来祁澜的意思，他朝祁澜贴得更紧，声音里的笑意不加掩饰。
他说，“我愿意。”
祁澜从没有执着过什么。想要的往往触手可得，唯有姜蘅，哪怕让他抓住了，也怕对方有一天会突然消失。
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
若他真的消失了，哪怕把他的尸体挖出来在上面作乱，他也要把姜蘅逼出来。
心里闪过的所有阴暗念头都在亲耳听见姜蘅的回答时戛然而止。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人真的可以这么容易就满足。
哪怕最后姜蘅没做到，今天能得一句愿意，已经足够让他欣喜。
886在意识空间惊讶出声：“宿主，你的意思是......完成任务后也要留在这个世界吗？”
姜蘅看着祁澜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心里一片温软。
“他为我而来，我也想为他留下。”
886看着姜蘅此刻的样子，觉得他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就好像，好像内心有了温度。886找不到更贴切的词，但总归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而有人顺心，就有人过得不顺。
一连几日，姜元安再也没有碰见过鬼，但之前医院和车上的事给他留下太大的阴影。
这几日他接连做起了噩梦。
在梦里，他正跟姜蘅慢慢地爬上雪山。姜蘅在他前面几步，不时回头跟他分享着学校的趣事。说着说着，话题又跳到给沈媛挑选旅行纪念品。
姜蘅最后选定的礼物是什么，他没有记住，或者说，没有听清。不管是五年前的现实，还是如今的梦里，他只能看见姜蘅不停开合的嘴，和脸上的雀跃。
在姜蘅刚转过身继续往上走的时候，梦里的自己冲上前将他扑倒在地。
在倒地前，姜蘅嘴里还在大笑着抱怨。
“爸爸你使诈！”
姜元安却整个人都压在他背上，死死按着他的后脑，只把整颗脑袋都按进雪里。
他还记得姜蘅当时的挣扎有多剧烈，险些把自己从他背上掀下来。
直到躺在地上的身体不再动弹，他仍不放心地继续按着他的脑袋，漫长的时间里，他脑中闪过很多画面，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指尖逐渐变得僵硬，他从雪地上踉跄着站起，就见姜蘅重新站在他面前，回过头时，脸上的笑依旧灿烂。
“爸爸，我们要给妈妈带什么纪念品呢？”
姜元安惊恐地看着雪地，那里的确躺着一具尸体，几乎要陷进雪里。
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姜蘅，他却已经往前走去。
姜元安深吸了一口气，握了握僵硬的手，在姜蘅说完要买什么纪念品后，他再次冲上前，把姜蘅按死在雪里。
而这次，他听清了姜蘅说的话。
他说，“带你的尸体回去吧，妈妈一定会喜欢的。”
才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他身后就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视野越来越低，他惊恐地睁大了眼，还来不及出声，就被按进了雪里。
第一反应是冷。下一瞬，随着呼吸，分散的雪花吸进鼻腔，灌入喉管，肺里的空气被快速压榨，直到胸腔剧痛。
他拼命挥动四肢挣扎，背上的力道却更重。意识的最后，他听见姜蘅阴冷地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知道我死的时候有多痛苦吗？”
下一秒，姜元安猛地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下半张脸都埋在胳膊里，难怪呼吸会有些不顺畅。
回想起梦境里停留在耳边的话，他想他知道答案了。
眼眶倏地变得通红，他后悔了，他真的怕了。
这时，办公室门突然被敲响，姜元安肩膀一耸，心跳都漏了一拍。他抬手搓了搓脸，把所有情绪收起。
“进！”
办公室门被推开，再次看到梦里刚出现过的脸，姜元安下意识一个后仰，险些连人带椅子翻倒。
姜禹连忙快步上前将人扶住。
“爸，你没事吧？”
是与梦境里完全不同的声调。姜元安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去，确认了面前的是姜禹。他摇了摇头，手肘撑在桌面，脑袋埋在手心里，声音沉闷。
“小禹，你想换张脸吗......”
姜禹愣了几秒，迟疑地重复他的话，“换张脸？”
“别用这张脸了......”
姜元安想说太渗人了，但又说不出口，毕竟面前的也是他的儿子，可他也真的不想再看见这张脸了。
这次，姜禹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一把扯住姜元安的手腕，逼他抬起头，却发现姜元安的视线根本没停在自己脸上，而是闪躲向一旁。
“姜元安，当初是你逼我变成这副样子的，你问都没问过我的意愿，现在倒好意思问了？”声音抬高了一个度，姜禹眼里是压抑的恨意，“再换张脸，我又会变成谁？我还是我吗？还能是我吗？”
姜元安被他的眼神吓住，等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眉头紧紧皱起，“当初的计划你也点过头的。”
姜禹一把将人甩开，抬起左手，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顿骂，声音尖锐，“是你逼我的！从小你就逼我做不喜欢的事，学不喜欢的东西，你还记得这只手被你打过多少次吗？”
姜禹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左手，至今仍然记得他每次率先使用左手而不是右手时，那拍在手背的力道有多重。
当初小小的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身为左撇子是错，喜欢蓝色是错，不喜欢笑也是错。
他被姜元安框在了一个架子里，他的言行举止，喜怒哀乐，都只能按他的意愿和要求来。
后来他知道了，他正在被一点一点逼着活成别人的样子。
那个人是如此鲜活，他完全可以做自己，受好多人喜爱，而他只能像个丑陋的黑影，躲在阴暗的角落模仿他，企图成为他，取代他。
他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姜禹，姜禹存在过吗？好像有吧，但那已经是极其遥远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