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爷的家中,人头攒动,烟雾缭绕,众人皆低头默默抽烟,沉默如死寂。
贾禛一脸困惑,目光在洪爷与张传武之间徘徊,“洪爷,这是唱的哪一出?方才大家还喜气洋洋,怎地突然间就闷葫芦了?”
洪爷深吸两口烟,神情黯然,仿佛被乌云笼罩,“刚接了个电话,队部传来的消息,说明日林场会派工作组来,专门处理下岗的事儿。”
这话如同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贾禛心中的涟漪。
他依稀记得,前世的八、九十年代,国企与集体企业曾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下岗风潮,无数原本拥有铁饭碗的工人一夜之间成了自由职业者,生活陷入困境。
“我不管那么多,先把欠我的四个月工资给我补上,钱一到手,我立马走人。”吴彬在一旁嚷嚷着,其他人却都选择了沉默。
吴彬的这番话如同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贾禛心中的怒火,“你要走就麻溜点,别在这里瞎咧咧,五队离了谁都照样转,你以为你是谁啊?”
吴彬猛地站起,双眼充血,如同愤怒的公牛,“你骂谁呢?”
“就骂你,天天就知道瞎逼逼,你咋这么欠呢?今天我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贾禛指着吴彬的鼻子骂道。
两人眼看就要动手,却被众人及时拉开。
“行了,都别吵了,你们俩都给我消停会儿。”洪爷一开口,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其实,贾禛对林场职工这个岗位并没有太多的留恋,但众人的沉默却让他想起了前世被开除的屈辱经历,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明天都不用进山了,把手头的工作都放一放,看看工作组怎么说。”洪爷继续说道。
“我们要是下岗了,有没有补偿啊?”贾禛问道。
“补偿?”众人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开除我们也得有个说法吧,总得来个N+1补偿吧?”贾禛看着众人,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想啥呢?能把拖欠的工资补回来就不错了,想要额外的钱,可不容易。”王大发在一旁说道,他是会计,对林场的情况了如指掌。
贾禛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貌似自己确实想多了。在这个年代,不知道下岗有没有补偿这一说。
“我刚才打了几个电话,问了问林场机关的人,听说他们推出了一个买断工龄的政策,就是工龄越长给的钱越多,但也不会太多,一年工龄可能只有几块钱。”张传武说道。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心中默默计算着自己能拿到多少钱。
“家属也能买断吗?”淑芬婶子问道。
张传武摇了摇头,“只有职工才能买断,家属没有任何待遇。”
这句话迎来了一阵叹息声。
“那以后我们还属于五营林场吗?”唐凯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洪爷摇了摇头,“以后改制了,就叫五队村吧,我们变成集体所有制,这里的住户都归村子管理,不再属于林场了。”
“那我们以后就不用植树造林了?”唐凯追问道。
“这片森林也归村集体所有了,我的户口也从城镇户口降到了农村户口。”洪爷的话再次让众人陷入了沉默。
作为林场工人,他们曾经是国家正式编制的一员,五营的人走出去都昂首挺胸,显示自己比农民高一等。
然而现在,他们却要从工人降格为农民,就连户口也变成了农村户口,彻底变成了农民。
“贾禛,你还收不收房子?”一旁沉默已久的孙贵林突然问道。
“你啥意思?”贾禛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是说村里不想住的房子你都要收吗?”孙贵林继续说道。
“你想卖多少钱?”贾禛问道。
“呃……三十块吧!”孙贵林说道。这房子也就值一个月的工资。
“你少来这套,这是集体的房子,如果你出让的话,我可以买,但最多只能给你十块钱。”贾禛开始讨价还价。
没想到孙贵林一咬牙,“十块钱就十块钱,只要你敢出,我就敢卖,我不想在这里待了。”
孙贵林的老婆在一旁用脚踢着他,似乎觉得房子卖便宜了,涉及到自身利益时,谁都会斤斤计较。
贾禛当然看到了这一幕,“不然你们两口子问问,有谁还能出更高的价格?就我们五队的这些破房子,一分钱都不值。你们要是觉得卖亏了,就自己卖出去试试。做人别贪得无厌,到时候一分钱都拿不到。”
听到这话,孙贵林的老婆安静了下来。
“你们谁想卖房子,都统一十块钱一套,爱卖不卖。想卖的,找传武叔登个记,我想办法筹钱去。到时候钱到了,我们必须立个字据,省得你以后再回来耍赖说房子还是你的。你们把这话传出去,以前走的也可以立字据拿钱走人。五营不缺你们这些人,一样能活下去。”
囡囡拉了拉贾禛的衣角,“老爸,我们要那么多房子干嘛?”
“不是老爸要房子,而是要把这些房子留给五营,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贾禛深情地说道。
张传武看了一眼贾禛,“你不想走?”
“走肯定是要走的,但不是现在。这里永远是我的家,我随时都会回来。洪爷、传武叔,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五营建设好的。”贾禛的话语中充满了坚定与自信。
然而,大多数人却并不看好他。
“我年轻时候落下病根,干不了重体力活了,我就不走了。出去也是等死,还不如死在五队呢。”唐凯率先表态。
“我为五队服务这么多年了,早就待习惯了。再说,我好歹还是个会计,在这里受人尊重。出去的话,说不定还得遭人白眼呢。”王大发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即便改制后成了村集体会计,他也是个管事的,总比啥也不是强。
“洪爷,你呢?”张传武问道。
“我还能怎样?作为一名军人,我服从任何安排。”洪爷挺直了腰板,眼神中透露着坚毅与无畏。
“那好吧,一会儿谁走谁留下,都在这里登个记。想卖房子的也在我这里登个记。这件事不能让小贾掏钱,还是由村里负责吧。”洪爷说道。
孙贵林的媳妇一听由村里负责就不干了,她知道村里没啥钱,不能看着那十块钱打水漂。
“不行!老孙已经和贾禛说好了,十块钱卖给他。我们可不跟村里谈!”
老孙弯着腰,两只胳膊支在腿上,一声不吭。
这让贾禛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个视频,讲述的就是八、九十年代那些因为贫困而被迫放弃家园的人们。他们的无奈与绝望、他们的挣扎与抗争,都深深地烙印在贾禛的心中。
“行了!都别争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谁想卖房子就找贾禛登记去!村里会想办法筹钱的!”
洪爷一拍桌子,打断了众人的争吵。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能穿透人心中的阴霾,众人见状也就不再争执了,毕竟洪爷是五营的领头羊,他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就这样,一场关于下岗与买断的风波暂时平息了下来,五队的未来却仍然充满了未知与变数。
他们能否顺利度过这次危机?五队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去验证……
世间纷扰,诸多纠葛,究其根本,往往源于贫困,正所谓“困则求变”。
贾禛对洪爷与传武叔说道:“我讨厌开会,明早便乘火车前往省城,给山货找出路,回来后告诉我结论就行。各位留下的人,生活还要继续,活人岂能被尿憋死?”
他向洪爷讨要了几份盖有公章的介绍信,“我先走了。你们别一副哭丧脸,只要人没死,生活就有希望。”
言罢,他携囡囡离开,阿黄已在门外守候。
三人一狗归家,晚饭未及准备,索性遁入那片神秘空间。
囡囡忽而惊呼:“爸爸,树上有果子了!”
贾禛抬头,只见昨夜新植的果树,竟已挂满了果实。
农田里,作物亦是硕果累累,一片丰收之景。他低头,那株曾濒临死亡的君子兰,如今枝叶繁茂,茎上更添数朵待绽之花,令人称奇。
“这……真是不可思议!”贾禛心中暗自惊叹。
囡囡已拉着阿黄奔向苹果树,踮脚摘下一个,大口品尝起来。
“哇,太好吃了!爸爸,你也尝尝!”她举着咬过的苹果,又奔了回来。
贾禛接过,一口咬下,苹果脆甜多汁,甘甜浓郁,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以后的晚餐,就靠这些果子了。”
囡囡笑得幸福满溢,又跑到梨树下,摘了个梨子,同样美味。
突然,囡囡指着刚才摘苹果的地方大喊:“爸爸,你看!苹果又长出来了!”
贾禛走近一看,只见刚才摘下的苹果处,竟又开出花朵,随后迅速结出果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最终又成一个苹果。
他拿起手中的苹果与之比对,两个苹果竟毫无二致,这简直超乎想象,令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