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叶苑苨本不是个娇气的女娘,她很快便适应了凡事皆需亲力亲为的生活。
她仿若在磨练生存技巧一般,毫无怨言,周身透着一股坚韧劲儿。
英英趴到第八日才勉强下得床来。叶苑苨一直小心照顾着她,令她心头难安,感到自己像个累赘。
她一直以为小姐只是个贪玩的,如今主仆二人到了如此境地,才知小姐竟如此能屈能伸,还会很多她不会的活计。
可是,她仍为小姐忧心,小姐总不能在此处一直蹉跎,于是她时不时会对小姐加以劝导。
这日,天色阴沉,寒风微微刺骨。
午后,叶苑苨在院中锯竹子。她脚下已堆了一叠整齐的、长短不一的竹筒。
她手上缠着布条,身着黑色云纹短打劲装,脚蹬鹿皮靴,腰间宽带束身,一头青丝简单束起,整个人看上去娇俏爽利。
英英烧好茶水,为叶苑苨端来一碗。由于伤口还未痊愈,她只能慢慢挪着步子。
叶苑苨接过茶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将茶碗放到院中石桌。
英英拿出手帕,为叶苑苨擦去额上那层细密的汗珠,道:“小姐,当心染了风寒。这竹床不要也罢,左右那两张木板床还能睡人。”
“那木板床迟早会塌。这竹床,我非得做出来。”叶苑苨平静道。她打量起自己所画的图纸,微微皱眉思索。
英英唠叨起来:“小姐,你和姑爷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去跟姑爷说清楚,也省得在此吃这些苦?”
见叶苑苨仿若未闻,又道:“小姐,你要是脸皮薄,不如让大小姐帮你去说。你如今这般,也只有她还惦记,想必是个和善的……”
叶苑苨放下图纸,严肃地盯着英英:“英英,莫要再提他,也不要妄想何玥春能帮衬什么。我如今这般,倒也自在,何苦再去自讨没趣。”
“可是……”英英还想说什么,却被叶苑苨抢话道:“对了,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你到底选全升还是万叔?”
英英一听,胖脸绯红,又气又急又羞,“小姐,你又开我玩笑,难不成你当真要把我嫁回叶家?”
“要不就晨阳,晨阳也行!只要你选一个,我定能为你做主!”叶苑苨笃定道。
叶苑苨对未来早有盘算,然而这盘算之中没有英英。当初她本不愿要陪嫁丫鬟,偏她爹认为嫁妆已然极为寒酸,若连陪嫁丫鬟都没有,着实不像话。
她反复思量,觉得将英英嫁回叶家安置最为妥帖。只是她既不懂情爱,又未曾给人做过媒,只能乱点鸳鸯谱。
英英羞得没话说,每次她劝小姐去给姑爷赔不是,小姐就拿此事堵她的嘴。
她只得忍着疼痛的屁股,匆匆移步至厨房。身后却传来小姐认真的话语:“你且好好思量思量,我也好回娘家为你撮合。”
英英无奈捂住耳朵,即便她没什么见识,也觉着婚事不该是这样办的吧,还让她自己选一个?真正无语。
且她刚陪嫁过来,小姐就要将她嫁回去,好生蹊跷!
2
这天,何玥春一大早便来了简意轩。
苏云亦正坐在书案前看书,知尔和虹云在一旁矮几上布置早餐。
见何玥春前来,知尔、虹云赶忙起身见礼。何玥春将她们皆屏退而出,方走近苏云亦。
苏云亦身着一袭华贵蓝袍,清俊的面庞神色严肃,丝丝寒气自其身上透出。他未理会何玥春,目光仍盯着手中的书。
何玥春打量他几眼,不客气道:“怎就与她闹至如此地步?现在庄里的下人多有闲言,胡乱猜测什么的都有,于她,于这山庄,名声都不利。”
见苏云亦不为所动,何玥春继续道:“下人们嘴上没个把门的,如此传扬开来,你叫她今后如何在下人们面前立足?”
又软和语气道:“这都十来日了,再这般僵持下去,怕是再无挽回的余地。你难不成真要弃了她?”
听到最后一句,苏云亦总算放下书。他扭头望向窗外,满脸烦闷之色。
何玥春见他这般模样,也不忍心再多加苛责,转而坐下,柔声道:“她年岁尚幼,诸多事不懂,又自小由家中姨娘抚养,整日与下人们混在一处,难免乱了规矩,你应当多些包容,凡事慢慢教导。与她这般置气,也不想想后果……”
他木讷道:“愚笨之人,有何好教?”
何玥春没好气看他,道:“谁叫你偏欢喜的就是这愚笨之人!”眼神略带打趣。
苏云亦抬眸看过来,张了张嘴,却又无力地垂下眼眸,低下头去,未言一语。
何玥春起身,试探着道:“走吧,去将人接回来,我陪着你。”
正劝解着,却隐现身于书房门口,一副怀揣急事,却又不便打搅之态。
苏云亦冷道:“何事?”
却隐这才大踏步进来:“公子,王潇渡在庄外求见。”
苏云亦那颗刚稍稍软化的心,瞬间又变得冷硬,只觉一股无名之火悄然翻涌而上。
前几日,王潇渡常乘坐柳氏兄妹的渔船,在山庄环水的三面游荡,还立在船头,痴痴地望着山庄,一副失魂落魄之态——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何意。
苏云亦于是找河泊所的人设计扣留了柳氏兄妹的渔船,如此,王潇渡才消失在江面。
没想到,今日他竟会来拜访。
3
何玥春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在山庄居住的这些时日,她多多少少也听闻了有关叶苑苨从前与王潇渡时常混在一处的流言蜚语。
那小子,何时来不好,偏挑此时!一个深非也就罢了,再加一个王潇渡,她表弟这气还能消得了吗?
何玥春不禁扶额。
待苏云亦出去后,何玥春将知尔叫回书房。
知尔准备径直去收拾矮几上的早餐,却被何玥春喝住:“你跪下!”音色虽柔和,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知尔有些吃惊,迟疑着退到书房中央跪了下去。何玥春走到她跟前,用一贯温和的嗓音道:“伺候公子几年了?”
“六年。”知尔镇静道。
“可知在你之前,公子从不用女仆?”
知尔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