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玥春提醒道,“你是个聪明的,也该知道公子为何会留你,且待你不薄。念及的不过都是你爹当年对他的恩情。”
知尔仍旧低头不语。
何玥春盯着她,试探道:“你说公子成亲那日怪不怪,我四妹整日都待在雅静堂,晚上怎会突然跑到宴客厅后厨去,还碰巧抓到英英那丫鬟偷吃?”
说完,何玥春审视着知尔,见她虽低着头,表情却出奇冷静,不禁蔑笑道:“你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顿了一下,又道:“我本管不着你,今日来与你说这些,无非是想提醒你,最好收起你那些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小聪明。你以为你所做之事能瞒过公子那双慧眼?好自为之吧!”
走到门口,何玥春又补充道:“还有,管好这院中奴仆,莫让我再听到他们议论主子的事!”
何玥春走后,知尔慢悠悠起身,面上毫无波澜,只那双素来澄澈的大眼,突然变得深邃如潭。
2
王潇渡被领进礼贤堂时,苏云亦正在茶桌前慢条斯理地泡茶。
不知缘何,每回见到苏云亦,王潇渡总会心生怯意。
他鼓足勇气行至苏云亦跟前,强挤出一抹讨好的笑,拱了拱手,彬彬有礼道:“苏公子,过年好。”
苏云亦眼皮都没抬,他兀自倒了一杯茶,拿起来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道:“开门见山吧,王公子。”
王潇渡涌起一种被洞穿心思的惶然,他偷偷瞄了瞄苏云亦,尴尬地笑笑,不自然握了握手,目光开始游移,寻思着要不要先说些准备好的其他事来过渡一番,然而许久之后,还是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艰难地开口道:“我,我能不能见一下……”
“自然不能。”苏云亦把玩着杯盖,抬起头,审视着一身月白色锦袍、面如冠玉的王潇渡,淡淡嘲弄道,“王公子虽书读得不好,但求见内子这等荒唐事,也该知晓于礼不合。亏王公子还能说得出口,莫不是连这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话未说完就被一口否决,还被揶揄一番,王潇渡面色涨红,一时接不下话。
苏云亦往椅背上一靠,神色颇为悠然,目光中满是戏谑。
王潇渡登时整个人似泄了气的皮囊一般,尽显颓丧之态。良久,他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准备识趣地离开。
正欲转身,却听苏云亦道:“找她何事?”
王潇渡顿住脚,似又看到了希望,缓缓道:“自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打算离开洪县,想与她告个别。”
“与她告别?”苏云亦冷哼一声,“你去哪儿,关她何事?”
王潇渡有些凄惶道:“苏公子不要误会,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告个别而已。”
“朋友?呵!好,若我哪天心情好,会替你转告。”苏云亦直起身,漫不经心道,“慢走,不送。”
王潇渡朝书房外漠然行去,心头倏忽涌起一阵无垠的苍凉,蓦地意识到她那般爱自由的一个人,之所以不愿成亲,所惧怕的正是这份极有可能一辈子仅能拘于内宅的桎梏吧。
而这苏云亦处处强势,能好好待她吗?他只恨自己不是她心悦之人,又没有足够的能耐去护她……
一只脚已跨出门槛,王潇渡却又忽地收回,回身对苏云亦言辞恳切道:“苏公子,我自知不如你,只盼,你能待她好一些。”
正用百般滋味品茶的苏云亦抬起头,看向那个在他眼中懦弱无能的王潇渡,却见他此刻凄然的眼色中,透着一丝少有的坚毅。
苏云亦往椅背靠去,微微仰头睥睨着王潇渡,用傲慢与冷冽的眼神,掩饰着内心复杂的情绪。
竟未料,此人对叶苑苨之情,已这般深沉。那叶苑苨对他,又是何般情状?
待王潇渡出了书房,他双眉紧蹙,眼中满是阴翳。手中那盛有茶水的茶杯,悄然被他捏碎。
力道恰到好处,瓷片四散坍塌,却并未刺入掌心。茶水从指缝迸流,在地上晕出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3
到青云院要经过一条小溪,溪水横跨了大半个山庄,最后钻过院墙,流向会江。溪流上架了一座小桥。
这日,午时刚过,何玥春携着丫鬟姿姿与一名男仆,前往青云院。这些时日,她来了四五回,只是每次叶苑苨都对她爱搭不理。
姿姿手里拎着食盒,男仆扛着一架木梯——是何玥春见叶苑苨院中木梯已坏,便为她寻来一架。
三人刚走上小桥,便听溪水中传来声响,循声望去:
只见一身紫裙的叶苑苨,光着脚丫,腰间扎着裙摆,挽着裤脚,撸着袖子,正在河岸旁的石缝中摸螃蟹。
忽然,她轻呼一声,直起身,手中便抓出一只大螃蟹来。少女眼睛一亮,有些自得。
暖阳下,她身姿轻盈,纤细洁白的小腿就着水光,泛着迷人的光泽,浸在清澈水中的秀美玉足一览无遗。
何玥春瞪大了眼,这实在是有失体统!
回头见那男仆都看直了眼,她忙叫姿姿带他先将梯子送去青云院,自己则急急往叶苑苨那处走去。
这些时日,她见叶苑苨如粗使丫鬟般,在青云院打扫院子、生火做饭,乃至东敲西打地捣鼓——已经够令她吃惊的了,没想到她竟还能这般出格。
她行至叶苑苨身旁,按捺着怒气道:“弟妹,你这般,实在不像话!”
说着,不容分说地将叶苑苨从水中拉起,解下她的裤腿以及扎在腰间的裙摆,遮住双脚。又找来靴子,要替她穿上。
叶苑苨忙将螃蟹放进身旁的木桶,那桶里已有了四五只。回过身,叶苑苨抢过靴子,拎在手上,却没穿。
她方才已然看到了何玥春,只是不想搭理。正如每次何玥春送来的物件,她也一概拒绝,不肯接受。
她不是不知何玥春的好意,心下其实也很感激她,但她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想跟山庄里的任何人有所牵扯,于是总是狠下心冷脸拂她的好意。
何玥春见她面色不悦,脸色柔和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弟妹,女孩子在外怎能随意光着脚,让人瞧见了总归不好!”
叶苑苨看了看清冷的四周,冷笑道:“大表姐,这里怎会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