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苑苨这才听出,来人是苏云亦。
他身着黑衣、脸覆黑巾,唯有一双眼眸,深邃如渊,满是忧色。
苏云亦费了好大周折才寻到此处。
他将叶苑苨交给康逍墨后,与霍霄一番缠斗,确认康逍墨带叶苑苨走远,才脱身。
那时,就连深非也也早已解决两个黑衣人,跟着离开。
好在深非也骑的,是他曾赠叶苑苨的汗血宝马墨影。
苏云亦熟知墨影习性,当下凭直觉施展轻功,朝大致方向疾追。
行出数里,路边几枚新鲜小巧的马蹄铁印映入眼帘,正是墨影独有的蹄印。
他一路循迹追踪,终至一处偏僻院子,且感知到墨影的气息。
苏云亦翻墙入院,果见墨影在马厩静静休憩。
他潜至屋旁时,恰好听到叶苑苨向深非也道谢。
话语入耳,他敏锐察觉,她语气里,愧疚与亏欠,远甚于感激。
苏云亦想,或许正因如此,苑苑才会对深非也生情吧。
叶苑苨扭动着被苏云亦攥住的手腕,压低声音道:
“我不会跟你走,你松开!”
她不想苏云亦被深非也或康逍墨发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甚至打起来。
苏云亦松开她,却并未离去。
叶苑苨摸着自己的手腕,急声道:“你赶紧走!”
苏云亦却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
未等叶苑苨反应,他猛地伸手,捏住她的下颌。
将药丸迅速塞进她嘴里,紧接着合上她的嘴。
叶苑苨不及抗拒,下意识咽下那粒小小的药丸。
她惊愕地瞪大双眼,摸着自己的脖颈,怒视苏云亦: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声音仍压得很低。
“灵水芝丸,能助你外伤复原。”
苏云亦言罢,将药瓶拧紧,塞到叶苑苨手中。
叶苑苨忆起,他此前也曾给过自己药丸、药膏、药粉等诸多上等药物。
只可惜都遗落在先前的小院。
她捏着药瓶,一时有些怔忡。
“贺飞羽伤的你?”
苏云亦目光紧盯着她脸上那道刺目红痕,语气虽淡,却隐隐透着狠厉。
叶苑苨抬眸看他一眼,即又低下头去,并未作声。
“还有哪儿伤了?”苏云亦又问,语气森冷。他定要让贺飞羽付出惨痛代价。
叶苑苨坐在床头,内心纷乱又着急。她转动着手里的药瓶,催促道:
“你快走,非也一会儿就回来了……”
话一出口,她不禁觉出别扭。
明明是他擅闯进来的,自己却似做贼般,生怕他被深非也瞧见。
苏云亦闻言,不禁冷哼,神色不悦地道:“非也?喊得倒是亲昵!”
心中无名火起,他俯身,猛地捏住她下巴,沉声道:
“苑苑,别忘了我警告过你,你若与他厮守,我定让深家灭门!”
最后几字,几乎是从他齿间狠狠挤出。
叶苑苨一听,怒火“腾”地涌上心头,用力拍开他的手。
她讨厌他威胁自己,可自己偏生拿他无法。
她咬着唇,狠狠回瞪着他:
“即便不与他一起,我也绝不可能再对你回心转意!”
说着,她眼眸瞬间涌上一阵灼热,心头又酸又涩。
只要忆起他曾那般决然地抛弃自己,冲着自己怒吼“滚”,她便倍感伤痛、愤恨,难以释怀。
苏云亦怔愣地凝视着她,良久,竟无言以对。
他知自己在他面前容易失控。
他无数次告诫自己,若再见她,定要收起性子,温柔待她,设法求得她的谅解。
可为何,一见到她,怒火就不受控制地往上窜,非要对她说些言不由衷的狠话?
他又气又无奈,缓缓直起身,仰头,将胸膛中那股浊气长长吐出。
旋即,强压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又俯下身,讨好般,轻声柔语:
“苑苑,深非也护不了你周全,我放心不下。跟我走,好吗?”
叶苑苨刚要开口,忽闻房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心头一紧,急忙起身,目光慌乱地左右环顾。
又抬眸看向苏云亦,暗自思忖该让他藏到何处……
苏云亦深深看她一眼,瞬间飞身上了房梁。
深非也一手提着热水桶,一手拎着木盆走进来时,见她正仰头盯着黑漆漆的房梁。
“怎么了?”深非也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并未发现异常。
叶苑苨强压慌乱,神色平淡道:“没事,好像有只耗子。”
说罢,她忙将药瓶塞进披风,朝深非也迎去。
深非也并未多想,笑道:“怕耗子?我陪你睡便是。”
藏在房梁上的苏云亦听到这话,气得险些咬碎牙齿。
叶苑苨伸手欲接木盆,淡声道:“不用,我不怕。”
深非也却躲开她的手,“你去坐着,我来弄。”
言罢,深非也放下水桶和木盆。
去屋角取过屏风,展开后围出个角落,这才把木盆放过去,倒入热水。
此时,刘伯端着个炭盆走进屋。
盆中炭火正旺,红彤彤的,看着暖意袭人。
刘伯放下炭盆,匆匆出了房。
很快,他又返回,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叠放着几件粉嫩的女儿家衣物。
他将竹篮递给叶苑苨,道:
“这是我闺女的,她与小姐年纪相仿,若不嫌弃,就将就着穿。”
叶苑苨赶忙接过,感激道:“多谢刘伯,晚辈岂会嫌弃。”
刘伯出门后,深非也又在浴盆旁放好浴巾、澡豆等物品。
这才坐到茶桌前,边提壶倒茶,边自然地对叶苑苨道:“都备好了,去洗吧。”
从前在栢山,还有平木城时,他们常这般相处:
她在屏风后沐浴,他在屋中喝茶看书。
然而此刻,叶苑苨却端着竹篮,僵在原地未动。
深非也霍然转头,担忧地看向她: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得厉害,需我帮忙?”
说着,放下茶壶,起身朝她走来,脸上带了担忧之色。
叶苑苨忙往后退一步,解释道:
“不用。我只是在想,你累了一天,连血衣都未换下。”
“不如你也早些回屋去洗洗,赶紧歇下,就别在这守着我了。”
深非也眉峰陡然蹙起,眼色焦灼,视线在她身上快速巡睃:
“苑苑,你身上到底伤得怎样,就不能让我看看?你这样,真叫我放心不下。”
叶苑苨紧攥竹篮,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才能让他离开。
岂料,又听深非也道:“苑苑,你我迟早要结为夫妻。”
她抬眸看深非也,隐见他整张脸涨得通红。
深非也微微垂眸,似有几分羞于启齿,嗫嚅道:
“我看看你身上的伤,也没什么不妥。总归,我定会对你负责。”
这话一入耳,叶苑苨脸颊也一片绯红,慌忙低下头去。
可刹那间,她满心被惊惶填满,差点忘了苏云亦还在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