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在柔则砸了第三碗汤药后,门口当值的太监突然进来通传到:
“娘娘,皇上来了。”
柔则怔怔的抬头,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胤禛已经一脚踏进了内室。
他显然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一地碎瓷片,漆黑的药汁四溅,空气中混着清苦的药香。
胤禛只是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而后仿佛没看见似的移开了视线。
“皇上万福金安。”柔则的嗓子因为哭了一天,开口时显得异常沙哑,她艰难的坐起身,正要在侍女的搀扶下给胤禛行礼问安。
“不必了,既然腿上有伤,你且躺着吧。”胤禛道。
“多谢皇上。”柔则虚弱的笑笑,这笑容放在她憔悴而泪痕斑驳的脸上,显得比哭还难看。
锦画战战兢兢的上前:“皇上,我们娘娘方才失手打翻了药碗,奴婢这就派人去收拾。”
“嗯。”胤禛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走到柔则的榻边坐下,对柔则说:“太医已经来回禀过朕,说你的膝盖伤得严重,这些日子你就在自己宫里静养吧。”
“皇上……”柔则的瞳孔有一瞬的失焦,她带着哭腔道:“张太医说,臣妾日后再不能跳舞了。”
胤禛抬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先养好伤再说吧,怎么突然从台阶上摔下来了,还伤得这么重?”
柔则听到这句话,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怖回忆,眼底流露出惊恐之色:“皇上,是华妃!是她要害臣妾!”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抬眼看着她。
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柔则莫名的感到一股寒意。
胤禛安静的望了她半晌,这才开口道:“菀菀,朕知道你与世兰不睦已久,可你若是没有证据,仅仅靠着凭空揣测,那便不必说。”
“不是的,皇上,臣妾是被两名蒙面太监推下了台阶,虽然臣妾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可臣妾知道,他们一定是翊坤宫的人!”
胤禛眼底的寒意更甚,不过柔则这时候沉浸在害怕与怨恨的情绪里,一时没有觉察到他冷淡的神情。
“臣妾出事后没多久,华妃就带人找到了这里,还对臣妾说……”
她想到了之前给年世兰安胎药里下麝香一事,确实是自己所为,一时有些心虚,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皇上,华妃娘娘到了。”苏培盛低声说。
不等柔则开口,胤禛已是颔首道:“让她进来。”
柔则眼看着年世兰假意神色匆匆的走进了内室,她对胤禛福了福身,一脸“担忧”的说:“皇上,臣妾昨天亲眼见到柔嫔的腿伤得严重,放心不下,今天得了空,正好来承乾宫看看。”
呸!虚伪至极。柔则在心底狠狠的啐道。
“难为你有心了。”胤禛淡淡道。
年世兰嫣然一笑:“没想到皇上正巧也在这。”
她妩媚的凤眼一转,这才落到了慢吞吞准备起身的柔则身上:“柔嫔妹妹快躺着吧,伤成这样,就别拘着礼了。”
“是,多谢华妃娘娘。”柔则咬牙切齿的说。
年世兰说是来探望柔则的,可之后连半点眼神都没再分给她。
“皇上,昨天傍晚臣妾在御花园散步,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响动,当时没太在意,后来路过时竟发现是柔嫔妹妹摔下了台阶,还好被发现的及时,真叫人心有余悸啊。”
年世兰抚了抚心口,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惋惜之意:“听太医说,没有几个月是将养不好了?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人,竟要遭这么大的罪。”
年世兰与柔则势同水火,这从王府时起,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她此番前来,说是关心柔则的情况,实际上谁不知道这是来看笑话的?
胤禛自然一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不过他并不打算苛责她。
从前他派人用一碗红花亲手扼杀了年世兰腹中的孩子、明知道安胎药里的麝香十有八九是柔则动的手脚,也选择了按下不发。
每每忆起此事,他对年世兰或多或少的都会带着些许内疚之情。
何况年世兰本就与他情分深厚,纵使知道她此番前来承乾宫,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思,胤禛对她仍是十分纵容。
年世兰看到柔则铁青的脸色,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昨日事发时,凉亭附近除了她翊坤宫的宫人,再无旁人,纵使柔则心中认定是自己派人推的她,也苦于没有人证物证,皇上无法真的定罪。
“皇上,此事归根结底,还是柔嫔妹妹身边伺候的下人太不用心了,竟然能放心让主子一人外出,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臣妾偶然路过先发现的。”
年世兰睨了一眼角落里的锦画:“要让臣妾说,这些玩忽职守的下人们,就该直接拖下去杖毙,换一批尽心的奴才来照顾妹妹。”
柔则听了她的话,立刻就变了脸色:锦画和芳若可都是她的心腹,如今已经折了一个芳若,没了锦画,她在宫里更要举步维艰了。
“娘娘,是臣妾说心中烦闷,想自己出去走走,不让下人们跟着的。”柔则连忙解释道。
年世兰不以为意的一笑:“柔嫔妹妹真是好性子,下人犯了这等杀头的罪,你还不忘给她们求情。这样下去,今天是摔坏了腿,谁知道明天还会怎么样?”
“皇上,锦画是臣妾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了,就当是顾及主仆情分,求您不要处置了她。”柔则向胤禛哀求道。
她在心中暗骂,谁知道这个年世兰安的什么心,上来就要打杀她的心腹侍女,下一步是不是还想安插一批眼线进她的承乾宫了?!
“皇上,华妃娘娘,奴婢自然罪该万死,只是眼下我们娘娘病中还需要人照顾,求皇上饶奴婢一条贱命,先侍奉娘娘直到她的腿伤痊愈,再行发落吧。”锦画恭敬的叩首。
“也好。”胤禛沉吟了片刻,淡淡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