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被吓死了(物理)
123.生飨者自地脉而来(一)
从十四层的窗口移动到地面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如果有机会的话,左镇潮其实还挺想体验第二次的。
但是为了她本就岌岌可危的寿命考虑,或许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最好还是该走正门。
她循着导航一路找到先前她和谢如晦一起住过的那家私家医院,此时只有急诊还亮着灯,住院楼大门紧闭,想要进去必须经过门卫的检查。
她并不是来见谢如晦最后一面的,那除了让他死不瞑目和给她的噩梦再增添素材外,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谢如晦此人命格特殊,她已经受够了每次都只差一点点就让他魂归高天,倘若今天又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她必将辗转反侧许久。
今天是绝佳的机会,她必须确保谢如晦彻底死个干净。如果陆回雪算得不够靠谱,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挣扎实在折磨,她也会善心大发地再送谢如晦一程。
不必道谢,这就是暗夜蝙蝠侠该做的。
不过看此刻大门的状况,直接进去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左镇潮盯着医院楼墙外侧那些突起的墙沿,脑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么说起来,上回我在这里住院的时候,盛询是不是曾经表演过蜘蛛侠?」
既然盛询能够成功从一扇窗移动到另一扇窗,那楼房外应该的确存在着足够一个人站立的位置。
说干就干,她从大门另一侧的树干边上找到了一个能够释放『诏狱』的角度,重现了在圣比卡大酒店的那番操作,相当顺畅地移动到了手术室所在的那一楼层。
更幸运的是,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刚好有一扇窗,而窗外刚好就存在着足以让人踩上去的砖瓦。
今天除了跳楼就是爬窗的左镇潮,觉得自己以后应该能做到去玩蹦极都面不改色。她从前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她做这么危险的事,此时站在数层楼高的地方,看着脚下星星点点的灯光,相当新鲜。
高空处风声呼啸,将她耳侧的发丝吹起,毫不留情地拍在她的脸上,遮蔽视线。
左镇潮艰难地抹了一把脸,用锁链给自己上了个安全装置,避免不小心摔下楼去直接粉身碎骨,然后缓慢地朝着走廊上那扇窗户的外侧移动。
走廊内很安静。
左镇潮来到走廊外侧的时候,只看见灯火通明的过道中空空荡荡,只有手术室的灯静静地亮着。
“……”
她没再发出半点动静,也屏气凝神地站在窗外。
也亏得今晚月光不甚明亮,医院内的路灯也照不到那么高的地方,即便有人站在楼底下往上面看,应该一时也没法发现她的身影。
夜深露重,苔砌蛰吟。在近乎死寂的宁静之中,左镇潮透过窗户玻璃环视整个走廊,只看到手术室外的座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低着头,双手搭在膝盖上,一言不发地静坐在那里,安静得好像一座雕塑。
尽管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就从身形和衣着打扮来看,此人大概是谢灼今。
他现在的心情应该算不上多好。手术室的灯亮了多久,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坐了多久。
若非这高空的环境实在不允许,左镇潮感觉自己都要睡着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从她的角度终于能看见“手术室”的灯暗下,门被打开,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逐渐响起。
她看不见走出来的人是什么表情,只能依稀听见谢灼今和那人对话,但几个关键的词句依旧不怎么清晰。
大概是和谢灼今简单叙述了一下谢如晦的病情状况,最终留下了一句“抱歉”,车轮便再度滚动起来。
那医生似乎推着病床离开了。
而谢灼今听完医生的话,没再坐回沙发, 就这么呆愣地站在原地,兀自沉默了许久。
“……”
左镇潮将视线从男人那一言不发地盯着那远去的病床,只能看见一团被白布牢牢遮掩住的身形。
「现在您放心了吗?」兰达姆询问道,「谢如晦的确已经死了。」
「我人都已经在这里了,当然得亲眼见到他的尸体才算完事。」左镇潮说,「只是不知道现在谢如晦的尸体要送去哪里——」
她刚刚在心里说完,就见呆立了不知道多久的谢灼今突然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拨了个电话。
隐约能听到他叫了一声“大哥”,声音平静地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在给谢如晦的父母通知其死讯。只是听谈话内容,对面似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过来的样子。
「这么说来,尸体应该会被送去停尸房暂存……」
谢灼今挂断了电话。
冷白的灯光沿着天花板流淌下来,大片阴影投落在他的面上。男人像是疲惫到了极点,手垂落身侧,就这么倚在墙壁上,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整个人几乎要融进那片阴翳之中。
左镇潮并不清楚谢灼今与谢如晦之间的感情,也不明白此刻他究竟是轻松多一些,还是悲痛多一些。
亦或许什么也没有,只是觉得遗憾。
继续待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意义,她解开缠在落脚处的锁链,对准不远处楼道中半开的窗户,重新移动了位置。
谢灼今垂眸注视着自己的鞋尖,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突然,窗框轻轻地震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嗡鸣。窗外看不清形状的残影割开月光,转瞬没入了另一片黑暗,快得恍若无声掠过的夜风。
他顿了顿,慢慢地抬起头,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那里漆黑一片,空无一物。
*
左镇潮趁着自己还没进入监控视野范围内,赶紧打开万能的系统商城,试图寻找一些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商城内五毒俱全,满眼望去全是杀人放火、清理现场、毁尸灭迹的绝佳道具,想必要找一个能篡改监控内容的非常简单。
——她先前也考虑过不等谢家气运衰败,而是直接挑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改了监控直接进病房杀人灭口。但是谢灼今谢刑警赫赫威名,她实在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留下其他的痕迹,万一真被抓住又是一堆麻烦事。
但如果只是单纯溜进没什么人的停尸间查看尸体,应该没什么问题。
兰达姆非常贴心地为她展现了数件能够用于篡改监控的道具。排名第一的叫做『电磁设备万能篡改器』,售价八十年寿命,排名第二的叫『监控画面专用万能修改器』,售价仅需二十年寿命。
左镇潮看了眼自己现在的寿命。
15年228天,将近16年。只差一点就可以购买后者了。
她怀着遗憾的心情,只能选择此道具的试用版本——只需要3年寿命,但是使用一次就会自动销毁。
「该死,这玩意儿怎么用啊?」左镇潮说,「别告诉我什么依托python环境运行……」
「我会帮您使用的。」兰达姆冷静道,「比起关注这个,我更希望您不要从楼上摔下去,登上明天的头条。」
左镇潮心说难道是她喜欢翻窗吗,然后从某个楼道的窗户中翻了进去。确认半夜三更的确是连个鬼影都看不见,直接一路下楼来到了停尸房门口。
穿过一道下降的斜坡以及对应消毒装置,面前是一道相当低调的门,没有标注任何文字。门已经被打开了,灯光从内部透出来,依稀能听见两个人正在里头说话。
左镇潮找了个角落躲着,侃家常的两个工作人员点了根烟,很快从停尸房内走了出去——其中一个人手里拿上了一整包烟,估计这俩能在外面聊很久。
左镇潮见他们走上斜坡,才趁着漆黑溜进门内。
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医院的停尸房。
毕竟是私人医院,也不会存放多少尸体,这地方很多时候就是个摆设。
此时新产生一具死尸,但估计很快就会被家属领走,这俩工作人员竟然完全没做处理,直接将那辆蒙着白布的推车堂而皇之地摆在了冷藏室的门口。
顶灯悬垂而下,青白的灯光映照在白晃晃的布料上,勾出一具人形的阴影。
一副在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但是一想到这底下盖着的人是谁,左镇潮瞬间不怕了,直接走过去一把掀开了面上那层白布。
“!”
左镇潮瞳孔微缩。
谢如晦惨白而了无生机的脸,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然而令她惊讶的并非是他的脸。尽管身体的大部分隐藏在白布底下,但从裸露出来的胸膛不难看出,这具身体已然萎缩得不成样子。
原本高大结实的躯体像是瘪下去的气球,干枯得简直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年人。整个人形容枯槁,已经半点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而他被砍伤的部分——也就是肩膀和脖颈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了一般,伤口附近的肌肉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又干又脆,好像随便一用力,就能就着那伤口将他的头颅掰下来。
——比起说是受了重伤,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精气。
左镇潮自认没有吸过他半点精气,毫无心理负担地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
她的心已经放下了一半,紧接着又将手移到他的脖颈上,去探他的大动脉。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当她的指尖触及到冰凉皮肤的瞬间,躺在床上的那具躯体猛地睁开了眼。
他瘦得近乎脱相,而那两颗眼球也凸得几乎要掉出来一样,死死地盯着她,目光中满是怨毒。
“!”
他睁眼睁得猝不及防,不偏不倚就和左镇潮刚好对视上。
下一秒,那具僵直的尸体突然就直挺挺地伸出了两只手,骤然探向她的喉管,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那力气奇大无比,像是要把她的脖颈生生掐断。
脖子上传来近乎要将肌肤冻结的寒意,强烈的窒息感与疼痛让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左镇潮冷静地抬起手,摸黑在他的手臂上用力地掰了一下。
“咔嚓”——
那两只手关节一折,就被这么卸了下来,软趴趴地弯了下去。
左镇潮将那两只手从自己脖子上摘掉,那属于死者的冰冷瞬间消失,可那双如骷髅般凸起的双眼依然死死盯着她,像是要生生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
她掸了掸领口染上的灰尘,抬起袖子闻了闻,皱起了眉。只感觉自己身上都沾到了一股消毒水和腐臭夹杂的味道。
「刚刚的澡白洗了……这身衣服回去得让陈阿姨涮好几遍才行。」
不知她这番动作与神态究竟是犯了什么忌讳,那具双手都被折断的尸体像是受了刺激,双目中满是浓烈的恨意,霎时间骤然暴起!
他的面色开始急速变黑,干裂发紫的嘴唇兀地张开,濒死一般将嘴张到最大,发出无声的尖啸——
然而,他的声带似乎已经无法正常工作,只能发出如漏气般的“嗬嗬”的怪异声音,乍听之下诡异无比。
左镇潮注意到这东西的眉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股碧绿色的气,萦绕不去。
「这什么东西?」她诧异道,「诈尸?还是说是所谓的『僵尸』?」
「严格来说,现在这具尸体的确属于僵尸。」兰达姆说,「并且按照一般小说的剧情发展,您接下来通常会将其驯化为自己的打手,冰释前嫌,广纳贤才。」
左镇潮:“?”
她迟疑道:“……侮、侮辱尸体罪?”
兰达姆:「……您刚刚不是还想着如果他没死就杀人灭口吗?对承担罪责的忧虑又是从何而来?」
「也是,听上去其实挺有吸引力的。」左镇潮说,「麻烦你浏览一下你看的小说,请问我要在哪里养他呢?尸体不见了不是很容易被发现吗喂。」
「这不是问题。」兰达姆果断道,「您可以把发现的人灭口,这样就没人能发现了。」
左镇潮:「?你**真是个天才。但这事不好操作,我下来一趟也就罢了,要是真把尸体都给偷了,谢家必然应激。」
见她竟然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能性,兰达姆又优雅道:「噢,我就是说说。毕竟您现在也没有驯化他的本事。」
她和兰达姆说话的那点工夫,谢如晦那双该死又不死的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颇有几分哪怕奈何不了她,也要睁眼瞪死她的觉悟。
那令她非常不悦。于是她弯下腰直视他,目光从他的瘦到分辨不出形貌的脸颊,一直扫到那溃烂焦黑的伤口。
那目光宛若锋锐的利刃,在一块块剜下那些腐肉。
“……谢如晦。”她说,“怎么?死了之后,脖子上的伤口就不疼了。”
死人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已经失去生气、漆黑一片的眼睛还是牢牢地注视着她,但这一回,那里面隐约透出了一丝恐惧。
“我是讲道理的人。”她继续和气地与他商量,“你看,你差点杀了我,我却依然让你活着回来,能见上亲人最后一面。”
“现在你老老实实去死,那谢家人都能活得好好的。但倘若你偏要死撑着,不愿意咽下这口气——”
她微微扬起头,看了眼周围冷清而孤寂的停尸房,再度低头看他。
“——你一个人在这儿待着也挺孤单的,是吧。”
那漆黑瞳仁中的恐惧再度开始蔓延,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他张开的嘴再度疯狂撑大,下颌几乎要脱臼,发出骨骼与关节摩擦的刺耳噪音,眉心间的绿色雾气像是被点燃的火焰,开始不停攒动跳跃。
然而那种状态只持续了不过几分钟,那团绿气便像是彻底燃烧殆尽般,完全消散了。
未尽的话语和神智,以及他眼神中留存的恶念,皆一齐消失,只留下了一具普通的尸体。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