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说到第四点时,付疏影已经有了人选,听到最后一句,更加确定了。
“我能尝试着猜一下吗?”
“就是你猜的那个人,疏影,我没打算瞒着你。”
虽然早就有所察觉,亲耳得到确认,冲击并不小。
她足足有一分多钟没说话。
这几十秒的时间里,她想到了沐轻月。
其实,她是先察觉到沐轻月喜欢周寅之,后看出陈不语的异样。
现在这个局面,她为这两个人揪心。
有那么一瞬间,她张着嘴,差点就说出来了。
她掐着大腿,让自己冷静。
当事人选择沉默,她没权利提前曝光。
周寅之给了陈不语很多力量,她咬牙捅破那层窗户纸,那些回忆如洪水猛兽袭来。
她忽然发现,她好像并没有那么害怕了。
温柔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苦笑:“疏影,我可能有ptSd。”
付疏影的瞳孔倏地放大,“创伤后应激障碍?”
“嗯,我不确定,没找医生做过检查,我看过书,觉得有点像。”
“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有种感觉,虽然你看起来很开朗快乐,但你从不在人前表现负面的情绪,诸如伤心愤怒,正常人都有七情六欲,你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努力地用积极因素掩饰消极因素。”
她笑着叹了口气,“你真厉害,这都看出来了。”
“你是因为某件事带给你的创伤,惧怕和周教授在一起。”
“是,也不是。”
“疏影,我给你讲讲我和周教授之间的事吧。”
“好。”
······
全程,付疏影是张着嘴听完的。
陈不语把初中和高中一笔带过。
“怎么说呢,你和周教授居然小时候就认识了,你们的缘分真是上天注定。”
“知道他就是我一直想感谢的那个人时,除了开心,我很惶恐。疏影,他并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以为我还是十年前和他一起玩耍的陈不语,可我已经变了。”
“他的喜欢,会不会在得知真相后改变?”
付疏影:“周教授,不像是那样的人。我觉得他如果知道你受了苦,只会心疼。”
她的声音轻如羽毛:“我没有勇气告诉他,我不想骗他,疏影,他真的很好,为什么偏偏喜欢我呢?如果他喜欢的不是陈不语,如果······”
付疏影握着她的双手,“不语,也许只有你在意那件事,周寅之只在意你这个人,一个人往往越是在意什么,越会被困在里面。”
聊到现在,她仍然不知道什么事让不语应激。
“疏影,我外婆死后,我曾被人短暂收养过一段时间,是初中的时候,具体是几个月,我记不清了,那段回忆,被我自己给忘了。”
付疏影感觉到不语抓着她的手骤然收紧。
看来,收养不语的人,就是问题的关键。
遗忘是机体的一种自我防御机制,清除对机体有威胁的记忆。
她知道答案是不语曾经血淋淋的伤口,她不敢问。
“那个人,在晚上脱我的衣服。”
不语的语气十分风轻云淡,仿佛在讲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付疏影表情狰狞,抓着陈不语的手开始发抖。
陈不语笑着安慰她:“没事的,都过去很久了。”
“其实,我不记得当时具体的场景了,我只知道我拿剪刀扎伤了他,我跑了出来,再也没回去。”
付疏影气哭了,“混蛋,这种人渣就该被大卸八块,你报警了吗?”
她温柔地擦去疏影脸上滚烫的泪,“疏影,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去过警局,没人理我。今年五一,我回老家,看到他了。”
“不语,我只是心疼你。”
“很长一段时间,我惧怕男性,对男性的恐惧深深刻在我的骨子里,我在外婆旁边住了好久,上天眷顾,我没死。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外婆走之前,说她会化作星星守护我。如果她看见我这个样子,会伤心的。”
付疏影怎么也止不住眼泪。
“我告诉自己,不是所有的男性都是那样,坏人只是他。现在,我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只是偶尔会做噩梦。书上说,我这种人,会抗拒进入亲密关系。我本不在乎,我早就决定不恋爱不结婚,一辈子潇洒自在,我怕所遇非良人,也怕耽误人家好男孩,我计划好了一切,可周寅之是个变数。”
“疏影,我曾坚定地要和他离婚,可他的爱毫无保留,我贪心了。我现在站在分岔路口,哪条路都迈不开脚。”
付疏影的声音冲破云霄:“你们结婚了?”
说完,她警惕地看四周,还好附近没人。
“嗯,他说家里人催婚,让我帮他,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小时候的邻居,想着他帮了我那么多,反正我以后不会结婚,多一张离婚证也没什么。”
“怪不得你说他腹黑,真狗。”
“把一切说出来的感觉真好。”她一笑,眼角滑落一滴泪,“疏影,我要被这些事憋死了,明明不是他的错,我故意冷落周寅之,想让他讨厌我,可无论我怎么做,他都不怪我,我好难受。”
她开始语无伦次,“他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他不该受惩罚,我真的不忍心,我的心好疼,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付疏影抱着她,任由她宣泄。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好人要遭受不公?
为什么恶人能逍遥法外?
为什么正义会迟到,甚至会缺席?
为什么麻绳专挑细处断?
为什么苦都流向了吃够了苦的人?
付疏影仰头看着天。
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吗?
她也有过阴影,是心理医生帮助她走出心魔。
她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医生,帮助千千万万个苦苦挣扎的人。
虽然录取的时候她被调剂到别的专业,申请转专业也失败了,但她始终没有忘记她的初心。
她又该如何帮助不语?
黑暗中,她看着隐忍抽泣的陈不语,仿佛在看当年孤立无援的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操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陈不语冷静下来。
“疏影,谢谢你今晚的陪伴,我总是害怕别人知道我的过去,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能有勇气亲口说出来,日后,就算这件事曝光,我想我也不会再恐惧。因为,错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