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稳稳端起两盘刚刮下来的生肉丝儿,快步离开东宫,送菜去了。
“玄影,他刚才交代的谢璟衡伙同周家贪墨巨款谋害人命霸占人妻的事都记录好了?”
玄影将供词呈上。
瞥了眼出气多进气少的周聿辞,谢重渊随意地翻看着供词,开口道:“给他看伤,别让他死了。日子,还长着呢。”
安静的地牢内只余下纸张翻动的声音,凌迟着周聿辞仅剩的一丝意识。
他曾以为长公主宴会那日被撞破私情以及之后勤政殿内章平帝的问话是这一辈子最绝望的事情,直到今日,直到面对太子谢重渊的审讯,他才真正意识到何为炼狱。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禁锢于此,绝望无尽。皮肉坏掉,又被治好,反复如此,不得解脱。
哈哈哈,谢重渊,他骗过了那么多人,他们都看走眼了哇。什么君子,简直是人间的活阎王。三殿下,大意了啊!
周聿辞痛苦地想笑,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几不可闻。
谢重渊他很平静,平静地处理着手头的事情,除了玄影和寒光向他汇报查询的情况外,他几乎不再主动提起余晚烟。
东宫以失窃为由封锁城门,在城内大肆搜寻,太子违背圣意丢下玄清真人贸然提前回京,回京后又旷了早朝,桩桩件件都让朝臣们吃惊不已。
三皇子党的人则是激动万分,一下子抓住太子的一堆把柄,他们可得好好发挥自己的才学,在上面大做文章。
打好满腹的草稿,他们斗志昂扬地奔赴朝堂,却意外看到三皇子面色极为难看,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有官员上前想去巴结,“三殿下,今日太子……”
“滚!”谢璟衡怒吼一声。
太子?他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恼火。昨天喝酒喝得好好的,府上突然来了个东宫侍卫,端着一盘生肉,趁周围人不备就往他嘴里塞,还逼着他咽了下去,而后告诉他,那是周聿辞的。
呕——
他又想吐了。
这该死的谢重渊,他一定会杀了他!一定!
东宫难以安插人进去,得知周聿辞和余晚烟有旧交,他就费了点心思让父皇放了周家。本意是想通过周聿辞去拉拢余晚烟的,结果,周聿辞那个蠢货喝酒喝上头,竟然把人给弄死了。
死了就算了,他至少能看看谢重渊失态吧,结果那疯子居然逼他吃生肉。
呕——
这一回谢璟衡当着大臣的面在大殿内直接吐了出来。
弹劾太子的奏书像雪花一样飞向章平帝身边,章平帝倒是不生气,他打算借着这次机会慢慢尝试着废太子。
还没等他有所行动,谢重渊上早朝了,带来了一颗颗人头,整齐划一地陈列在最前方。
有大臣瞧见后,被吓晕了过去。
大殿内鸦雀无声了片刻,随即分成两股势力,一方以谢重渊为首,另一方以谢璟衡为首,双方开始互相攻讦。
下方吵闹,章平帝盯着沉默不语的谢重渊,眼神复杂。此子果真狼子野心,竟然暗中培养了这么一股势力!他非除了他不可!只希望为时不晚呐!
自回到京城以后,谢重渊懒得再做出君子之态,本性显露,手段狠辣,令人胆寒。
如今,他除了处理朝堂上的事,便是整日待在云岚院里。
院子里的陈设依旧,唯独少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时间久了,属于她的气息好像也快要消散了。
谢重渊手里拿着一个绣了一半的香囊。流霜说,他离开京城后,晚晚便开始绣香囊,打算等他回来后送他。
谢重渊记得,去年晚晚答应过要亲手给他绣一个的。一推再推,推到了现在,她终于愿意绣了。只是,香囊尚未绣好,人,却不在了。
京城里,他派人找了,京城外,他也派人找了,毫无音讯。
或许……
谢重渊不愿再想下去。
近日来他养成了一个习惯,画画。
谢重渊本就擅丹青,只是过去他没多少兴趣而已,故而鲜少画画。
自余晚烟走后,他开始长久的失眠。有时艰难入睡后,他便会陷入噩梦中。
在梦里,他亲眼看着熊熊火焰将晕倒在地的她吞噬,她疼醒过来,挣扎着想跑,可是连站都站不起来,房梁倒塌,砸在了她手上。最后,整个梦境里皆是一片火海。
谢重渊想,那时候晚晚该有多疼呢。
想着想着,心脏便是一阵剧痛,他难以呼吸。
久而久之,他患上了心悸的毛病。
无事可做之时,谢重渊开始画画,每一幅画上都是同一个女子。
画画的时候,他会时不时地抬头看向美人榻,或是琴案边,或是院子里,就好像他画的人正在那里一样。
他想象着晚晚乖乖坐在那儿,待得久了,无聊了,向他抱怨,问他什么时候能画好,她会要挟他带她出去玩,否则以后不许再画她。
画着画着,谢重渊的心口缺了一块,他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填满。
画中的女子灵动娇美,谢重渊看着她,终于能看到世界的一点颜色了。
他将画好的画一张一张仔细收了起来,不许任何人碰。
那具尸身,谢重渊最终还是安葬了。
宋启年来找过他,彼时他正守在尸身旁边。
宋启年推门而入,封闭的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宋启年神情未变,他上过战场,见过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尸体,这味道,他不怕。可看到谢重渊那副失了魂魄的模样,他怕了。
宋启年劝他让余晚烟入土为安,好说歹说,说得嗓子冒烟都没能说服谢重渊。
最后他还是想办法找来玄清真人,让玄清真人说动谢重渊安葬余晚烟。
人是下葬了,可是谢重渊的魂呢?
宋启年看着始终平静的谢重渊,万分恼火。
除了汇报查询的结果,没人敢在谢重渊面前提到余晚烟,毕竟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包括他也是。
现在谁都知道,曾经的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彻底一去不复返了,留下的是冷漠无情手段残暴的太子。
京城内,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