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大老爷退回去,跌坐在椅子上,顿觉双腿无力。
一脸灰白惨败模样,“所以这第三个条件是为了你自己?”
季回安嗤笑一声:“父亲大约不太了解我,不过如今也没那个必要。”
他并不在意季大老爷如何看待他。
只耐着性子继续说道:“这两年商队在二叔的手上可并无多大进益。”
季大老爷不赞同:“商队的账,三月一对。回回都有收益,并不亏本。”
“是,确实盈利。不过与之前相对比呢?父亲莫不是没有发现收益在慢慢减少?
啧,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季回安原本也没打算这么快就将商队掌管之职给拿回去,只实在不忍祖父辛辛苦苦,殚精竭力为子孙后代创建的商队日渐衰败。
季大老爷兄弟俩实在不是经商的料。
现在看起来商队仍旧一派繁荣,月月跨越大江南北,替各地客商买货卖货,融贯大祁,甚至打通西域,北狄各处商道。
可他从账本上看到的却是,不过短短两年,收益增速便为负,若再任由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败在他们手中。
届时,他又如何对得住祖父的一片苦心。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想法想去试一试,若是能成,那季家商队便能将整个版图全都囊括。
季家的地位,再也无人可轻易撼动!
“你若非为了自己,又因何冒着忤逆亲生父亲的风险,来与我夺权!”
季大老爷不信,季回安说的冠冕堂皇,舌灿莲花,他绝对不相信竟然有人一心只为家族,没有丝毫的私心。
季回安突然觉得无趣。
夏虫不可语冰。
“此刻,我还好声好气地站在此处与你谈条件,你该庆幸。
若我真只为了掌控季家,有的是比这更快的法子。”
他眉眼淡然,嘴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轻描淡写的模样,自上而下睥睨着季大老爷。
季大老爷瞳孔骤缩,震撼之态溢于言表。
他从未想过他这个儿子竟这般胆大,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
他细细回想,季回安从小便与他疏离。
他与季大夫人不同,当年得了嫡出长子还很是开心。尤其还能得他父亲看重,亲自教养。
这是季家所有人都想得到的无上荣耀,他并不觉得与子分离不好,反而还曾骄傲过。
果然父亲还是最为看重他,也连带着看重他的子嗣。
一开始,他也常常去主院与季回安亲近,那时,是怎么样的呢?
季大老爷有些记不清了,好像季回安也是亲近他这个父亲的吧。
可是,是从什么开始慢慢疏离、慢慢不在意。
甚至变得见面唯有问好,不再有其他话语了呢?
可能是从他三岁那年忘了他的生辰,又或许是从他五岁那年与五郎一同得了天花,而他与夫人只顾着照顾五郎却没去看他一眼。
或许更早,从五郎甫一出生......
可这又怎能怪得了他呢?五郎年幼身边除了父母便无人了,季回安却也有祖父母照看。
更何况,他的生辰在他母亲面前本就是一个不可提及的禁忌,忘了也是人之常情啊。
季大老爷没有时间在沉思,季回安也不愿在这个处处熟悉又哪儿哪儿陌生的主院多待。
直接开口道:“稍后,我会让金禄来取商队掌事的印信,父亲可先备好。”
季大老爷垂下头,不言不语,浑身无力地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季回安转身,利落而出,光线从门外照进来,他的背影落在季大老爷的眼中竟变得那般高大,挺拔。
仿似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季回安处理完这桩事后,心头的盛怒倒也散了些许。只那点不快仍旧还在,脸色并没好看多少。
刚出主院门时,却碰到了沈夫人。
沈夫人见到季回安倒也有些惊讶,她不常上季家来,有事都让丫鬟传话。
这次是实在没法子,上门找长姐求助,却是难得碰到季回安一回。
季回安虽是她亲外甥,但更是季家的少家主,自小在季老太爷身边养大。
季老太爷当年是个什么人物?
对内恩威并施,威信卓着。对外权谋高深,掌控全局。
威仪端肃,处变不惊。
在季家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不仅掌控着季家的兴衰,还在暗中布棋,维持着季家百年基业的稳固。
但凡见过他的人对季老太爷无不赞叹,虽往矣,让人不禁对其肃然起敬。
而承载着季老太爷荣光与期许的季回安,他所表现出来的惊才绝艳,更让人难以企及。
不少世家都在望洋兴叹,季家的繁盛恐怕至少还有百年。
所以当长姐说季回安答应帮她儿子夺帝位的时候,她高兴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回安。”沈夫人先开口。
季回安见了只挑了挑眉,略微施礼:“沈夫人。”
沈夫人并不在意他称呼的是姨母还是别的,据她所知,季回安连叔婶也不喊,也从未有人敢说他什么。
她一脸笑意看向季回安,不大明白她长姐为何对这般出色的长子淡漠冷待,却独宠五郎。
换成季回安是她儿子,她恐怕都要在梦里头笑死。
又想到家里头的沈湛,心里叹气,都是讨债的。
可沈湛再怎么胡闹,她该为他做的却不能少。
想到今日见长姐的目的,便与季回安话别:“回安你有事快去忙,姨母还得先去见见你母亲。”
说罢,便带着随侍朝内而去。
季大夫人早就得了沈夫人要来的消息。
她兴致缺缺,刚刚损失了十万两银子,提不起气来招待客人。
好在是她的亲妹妹,倒也没什么不好见的。
沈夫人一入房内,便见季大夫人已经卸了钗环,只身着家常衣服。
面料素淡不张扬,行动间却有微微的流光,透出一种低调的奢华感。
季大夫人的面容温婉,眉眼间不带一丝烟火气,皮肤白皙如玉,恬静而淡然。
再看看她自己,浓艳华服,来时还特意换上了新的头面。
可眼角那遮不住的纹路与淡淡的斑纹,提醒着她的老态。
但她与长姐明明是双生姐妹,明明长得无人能辨清。
若不然,那日陛下也不会中了她们的瞒天过海之计。
可岁月仿佛对长姐尤为优待,沈夫人不免有些妒忌。
“你来又有何事?”季大夫人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