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妤快到勤政殿时，远远便瞧见有一贵妇人等在前头。
她不疾不徐跟在王公公身后，走近便被拦住。
宋清妤眼神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苏侧妃，妆容依旧精致，雍容华贵。
与上回相比，眼角却多了一丝细纹。
宋清妤心下轻讽，想必流霞郡主的伤让苏氏夜难成寐了吧。
也对，流霞郡主毕竟是她心尖上的女儿，苏氏自然会为她心疼，替她担忧。
苏侧妃再见宋清妤，眼里多了几分打量与正视。
那日赏花宴上，她不卑不亢，从容不迫，丝毫不畏惧她的权势、地位。
那一身气度与涵养，竟生生将流霞都比了下去。
她一个丧母的小官之女凭什么！
要她说，流霞也没什么大错。郡主之尊，教训个把碍眼的小姐算什么。
可那可恶的季回安竟将此事拿到陛下面前说，生生败坏了流霞的名声。
也怪流霞太单纯，即使厌恶宋大小姐也需挑场合发作。
在季府中行事，到底给人留下了把柄。
宋清妤见苏侧妃一直盯着她却不说话，她有些不耐烦。
“侧妃娘娘若是无事，我便先入殿了。陛下还等着呢。”
苏侧妃见王公公还在一旁，虽有些距离到底也能注意到她们的动静。
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宋大小姐的手可好了？
上回是流霞的不对，我已经训斥过她了。”
“是吗？我记得侧妃娘娘一直都不承认是流霞郡主让人烫伤了我。还将此事归结为丫鬟无心之过。
怎地过了这些时日，侧妃娘娘良心发现了？”
宋清妤凑上前，饶有兴致地看着苏侧妃那渐渐绷不住的脸。
苏侧妃放低声音：“本侧妃警告宋大小姐，见好就收。
最好乖乖地在陛下面前将雪肌膏交出来，并且言明上回的事情是个误会。
否则，得罪了衍王府，宋大小姐日后恐怕也没舒心日子过！”
宋清妤眉目波澜不惊，并未因苏侧妃的威胁而有半分退却。
她缓缓伸出左手，故作不经意地在苏侧妃面前晃了晃。
手背上皮肤细腻如初，丝毫看不到被烫伤的痕迹。
指尖轻轻摩挲过光滑的肌肤，眼中带着几分冷意和淡淡的微笑。
“雪肌膏确实还有半瓶。但是...”
没等宋清妤说完，苏侧妃便直接道：“那还不赶紧交出来！”
“凭什么？”宋清妤嗤笑。
苏侧妃眼中掩不住的嫌恶：“不过是个破落小官的女儿，当真要与衍王府抗衡？”
“若是不给，侧妃娘娘当如何？”宋清妤丝毫不退让。
苏侧妃凑得更近些，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却像锋利的刀刃，不经意间透出威压。
“宋大小姐可知，身为女子前半生靠的是父兄，后半辈子靠的便是夫婿。
与你们宋家门当户对的，想必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人家。七品？六品？五品顶天了。
但凡衍王府放出话来，看谁家品行端正，仕途有望的好儿郎敢娶你。
届时，宋大小姐恐怕也只能嫁给贩夫走卒，日日吃糠咽菜，清苦一生了。
真是可惜了宋大小姐这张脸...啧啧。”
苏侧妃食指挑起宋清妤的下巴，端详。
“当然，宋大小姐样貌不错，想必做妾也能入的一些贪图花红柳绿，爱好颜色人的眼。
不过，妾乃贱籍，妾通买卖。宋大小姐也不想沦落为玩物吧？”
“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
宋清妤点了点头，一脸真诚，拉长音调：“哦~。”
“妾乃贱籍，受教了。
侧妃娘娘亲身经历，作为前车之鉴。我定然铭记于心。”
“侧妃娘娘放心，我就算是落魄到当街乞讨，也不会如侧妃娘娘一般沦落为权贵的玩物。”
话落，宋清妤扭头就走，只留苏侧妃一口气憋在胸腔，像是要炸了一般。
这贱人，她怎么敢如此与她说话！
可她也只能暂且忍下，赶紧跟上宋清妤的步伐。
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洒进殿内，笼罩着高坐于龙椅之上的昭明帝。
宋清妤虽曾为沈湛的皇后，可两世为人，这是她头回见到这位励精图治的昭明帝。
只见他眉宇深邃，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
双眸如同深潭，目光锐利且沉稳，带着能够洞察人心的穿透力，不怒自威。
眉心的褶皱却难掩老态。
宋清妤知道，昭明帝的寿数不过只剩两年多而已。
一旁站立在苏侧妃身旁的想必是衍王，季回安则冷峻沉稳地站在另一侧，气度自若。
她落落大方地行至殿中央后盈盈下拜，声音清润：“臣女宋清妤，叩见陛下。”
昭明帝点头，目光掠过她微低的眉眼，带着几分温和：“不必多礼。”
“朕召你前来，有一要事。听小季爱卿所言，他曾赠与你一瓶雪肌膏。可还有剩余？”
宋清妤起身，感受到了侧面苏侧妃冷峻的目光。
“回陛下，还剩半罐。”
苏侧妃露出笑意，她就知道宋清妤胆子再大也不敢在陛下面前扯谎。
衍王开口讨要：“还请宋大小姐将雪肌膏交出来，衍王府自有重谢。”
“衍王殿下想如何谢臣女？”宋清妤故作天真问道。
衍王顿住，他不过随口那么一说，寻常闺秀不应该就直接乖乖奉上雪肌膏吗？
这宋大小姐看上去也不像是憨傻的，竟这般直接问出口。
“算了，臣女不想要衍王殿下的重谢。这雪肌膏实在难得，恐怕没办法交出来。”
“你...。”衍王恼怒，他觉得宋清妤将他当猴耍。
苏侧妃难以置信地看向宋清妤，扯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宋大小姐，还请救救流霞。看在我一片慈母心的份上，发发善心，可好。”
苏侧妃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昭明帝见到此番场景也有些不满。
他原以为季回安维护的小娘子是个拿得出手的，没想到竟这般上不得台面。
不过是瓶雪肌膏而已，竟当是宝贝一般。
宋清妤眼中的讥讽更甚，苏侧妃会演戏，难道她就不会了吗？
宋清妤纤细的手指攥住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整个人伤心至极。
“侧妃娘娘真是个好母亲，可恕臣女实在是没办法将雪肌膏交予你。”
苏侧妃柔弱地靠在衍王身上，衍王见不过小小一女子竟将他心爱的侧妃逼迫至此。
面色阴冷：“皇兄，流霞还在府中苦苦等着。这宋大小姐不过因与流霞有龃龉便见死不救，实在可恶！”
季回安脚步微动，却接触到宋清妤递来的安抚的眼神，而又生生止住。
此刻，昭明帝的脸上渐渐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