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明月吗?这么快就要走啊?回家也不多住几天?”
方姨的声音又尖又亮,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带着几分虚伪的热络。
明月正拉开车门,闻言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站在巷口的方姨身上。
她眼底闪过一丝凉意,睫毛轻颤,掩去了那抹不耐,手指搭在车门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冷的车漆,动作闲散却透着一丝疏离。
方姨笑得越发灿烂,脚下生风,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了上来,身上那股子劣质香水味瞬间扑鼻而来,甜腻得让人发闷。
她眼神在明月身上来回打量,又瞥了一旁的阿旺一眼,嘴角的弧度藏不住一丝精明算计。
她自然知道,明月早已今非昔比,不仅是南洋沈家的女儿,而且听傅夫人的意思,她知道傅祈年不会离婚,那么明月还是傅太太,傅家唯一的儿媳妇。
在广城要想生意做大,还得傍上傅家这条大腿,那么明月就是绕不开的主儿。
上次因为聚餐时她本想敲打冷嘲明月的,没成想这个小村姑居然反唇相讥,拿她当小三上位的事情来怼她,彼此有了嫌隙,这回见着了,哪还能再摆什么长辈的谱儿。
“明月,这车还是那年你结婚时的彩礼吧?保养得真好啊!”方姨皮笑肉不笑地说,眼神在车身上流连,眼里带着掩不住的巴结讨好。
明月听着,唇角漾开一丝淡淡的笑意,像一片轻飘的薄云,未达眼底,连一丝眼波都没掀起。
“嗯,方姨慢走。”她声音清淡如水,话音未落,便果断地钻进车里。
“砰——”车门利落关上,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紧接着,引擎低沉地轰鸣了一下,沉稳而强劲,车子扬长而去,轮胎碾过巷子口的青石板,带起一阵尘埃,卷走了空气中甜腻的香水味,只留下淡淡的汽油味和微微的热浪。
方姨被呛得轻咳了一声,抬手扇了扇鼻前的空气,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嘴角的笑意彻底僵住,眼底划过一丝恼怒,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
院子里,傅妈妈不动声色地瞧见了方姨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模样,嘴角微微一抽,眼底泛起淡淡的鄙夷。
人啊,果然还是现实。
方家虽与傅家算是世交,但自从傅家娶了明月后,方姨背地里没少冷嘲热讽,嘲笑他们傅家娶了个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姑娘。
如今呢?
方姨却笑得比谁都谄媚。
傅妈妈轻嗤了声,手腕一转,锋利的花剪收紧,只听“咔嚓”一声,一朵鲜艳的月季应声而落,鲜红的花瓣在半空中旋转几圈,最后坠入泥土之中。
她眼尾微微上挑,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对这场修剪格外满意。
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方姨踏入庭院,目光在傅妈妈手里的花剪和地上的花瓣之间流转片刻,笑着开口:
“老姐妹,在修剪花枝呢?我刚刚还看到明月在门口,都快晚饭时间了,怎么没留下来一起吃饭?”
傅妈妈的手指在花剪上轻敲了敲,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她微微一笑,语调平缓:
“明月这丫头性子淡,不大喜欢热闹,刚刚和我打了招呼,说是家里有事,先走了。”
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既解释了明月未留下的缘由,又让方姨找不到继续打探的机会。
虽说她们婆媳关系不和谐,但到底是一家人,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方姨的笑意微微僵了僵,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但很快又调整了表情,笑呵呵地说道:“哎呀,我这脑子也是,快到饭点了,祈年父子也该回家吃饭了。”
“高嫂,去冲两杯热咖啡。”傅妈妈吩咐。
“好的,夫人。”高嫂将手中的花枝放进篮子,转身朝屋里走去。
方姨瞧了眼高嫂的背影,又向傅妈妈迈进一步,压低声音道:
“你不是一直在给阿旺寻门亲事?我这儿正好有个合适的姑娘。”
傅妈妈低头,手指拂去衣袖上的花瓣,听到这话,她慢悠悠地抬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方姨脸上:“哦?怎么个合适法?”
方姨见她没有直接拒绝,心头一喜,笑意更浓,往前凑了两步,语气笃定:
“阿旺这孩子踏实能干,得找个知书达理的媳妇。我家阿姨的女儿,三十二了,年纪是大了点,可是个老师,虽说离异还带着个儿子,但人善良,长得漂亮又有文化……”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傅妈妈手中的花剪骤然合上,一根尚未完全绽放的月季枝被硬生生剪断,带着点残忍的决绝。
傅妈妈上次随意提了一嘴阿旺的亲事,没想到这个方姨倒是很上心。
阿旺娶的媳妇,以后也是要和他们高家一起住在老宅,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自然要她来选,怎么轮得到方姨来指手画脚。
让方家一个阿姨的女儿嫁到他们傅家来,和他们傅家同吃同住,这是什么意思?
她缓缓抬头,目光淡淡地锁住方姨,嘴角依旧弯着,像是在笑,可眼底却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老姐妹,你可真有意思。”她轻描淡写地开口,声音温柔,语气却锋利如刃,“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不介绍给你家小儿子?”
院子里刹那间寂静下来,空气似乎凝固,隐约传来风吹过枝叶的沙沙声。
方姨鼻腔里隐隐嗅到屋里飘来的饭菜香,越发显得自己的尴尬和狼狈刺鼻。
她脸上的笑僵住,血色褪去几分,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她当然听出了傅妈妈话里的不悦,干笑两声,勉强找补:“哎呀,老姐妹,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就是觉得他们般配,这才提议。”
阿旺不过是个下人,一个傅家的长工,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
她明明是好心给阿旺“指一条明路”,怎么到傅妈妈这里,她不领情就算了,还这么说她宝贝儿子!
傅妈妈轻轻“呵”了一声,眼神愈发凌厉,仿佛能穿透人的心思:“方姨,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打我傅家的主意。”
方姨的笑意终于绷不住了,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嘴角微微抽搐。
傅妈妈这话,无异于当众甩了她一耳光,清脆响亮,丝毫不留情面。
方姨心头猛地一沉,傅妈妈的态度让她意外。
要知道,阿旺不过是个下人,一个管家而已,怎么能被当成傅家人?她本以为自己这番提议合情合理,却没想到傅妈妈竟如此维护阿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