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形容大散关给人的第一印象。
在江流眼中，这就是一只浑身是血的困兽。
哪怕开启了洞察之眼，他看到的，仍然是一具活物。
浑身浴血，但为了某种意志，坚持不倒。
登关的阶梯，十米宽。
三人在台阶下面，显得有些渺小。
每一级台阶上，都染满鲜血。
因为伤员，和能抢救下来的遗体，都是从这里运下来。
顺着台阶右侧，越往上走，血腥味越浓。
最后，那味道厚重得如有实质一般，压在三个人身上。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嘶吼声
“李泽龙，今日登大散关，只为守护人族，万家灯火。”
“石泽伟，今日登关，愿为人族赴死！”
“陈清都，愿以三尺青锋，血染异域。”
“续长征，当持刀立于万万异族前，不破太白誓不回！”
江流知道，这是神魂破碎之后，残余在关隘上的嘶鸣。
可能，这声音已经喊了几千年。
洞察之眼告诉他，眼前的大散关，不是秘境，更不是幻境。
就是当年，那座雄关。
女娲娘娘的神器，山河社稷图。
传闻当年大散关被太白界域的异族直接撞碎。
看来最终也被收进炼妖壶中，温养至今。
那个故作苍老的声音跟自己说，他积累七千年的灵力，还有神孽的庞大神识，包括从光阴长河中捞取的妖族神识碎片。
都将在今日消耗。
徐鸿钧说他今日必死。
一切都说明，登关之后，他们面对的，不是试炼。
很可能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那么敌人是谁？
台阶来到尽头。
一位身披金甲的将军拦住他们的去路
“试炼者，在这里等候，一会儿一齐进入。
你们三人都拿到六积分，可以统领一个百人战阵，这是行军虎符，收好。
三枚虎符飞出，江流接到手里。
虎符上传来浓郁的血煞之气，也不知道易手了多少次，估计大部分的前主人，都已经战死沙场。
通过虎符，江流朦胧感觉到一百个光点的存在，就在大散关外。
此刻，东玄界域之上，天上神国顶端，创世神域尽头。
那棵巨树之下。
妖异到不似人族的男子，随意的坐在树下，一只天地灵气所化的蓝色蝴蝶，落在他肩头，久久不愿离去。
他没有等到女娲的回答，却毫无不耐烦的神色。
抬起手掌，随意划开一道空间，一个王座显露出来，王座上，是一个身高三米多，浑身笼罩着黑暗气息的强大异族。
这异族的气息，甚至比东玄界域的神明，还要强大一丝。
可他面对妖异男子，却很谨慎
“帝释天，你上次提供的情报，有误。
天韵宗全员备战，让我损失了五千将士。
最终也没拿到那件可以威胁水神的东西。”
帝释天嗤笑一声
“宾图，你是想告诉我，你们天神山，只能打顺风仗？
但凡敌人有所准备，就只能失败？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重新考虑，是否继续跟你合作。
这样的同伴，不配跟我一起瓜分东玄。
有这份力气跟我抱怨，不如回去，好好问问你的手下们，平时怎么训练的。”
叫做宾图的异族主神无言以对。
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你说得有道理，是我们的问题。
这次，我耗尽先祖遗力，将我王族的第一墓场与东玄连接。
你提供的坐标，不会有问题吧？”
帝释天站了起来，他肩头的蝴蝶，翩然飞走。
“那个坐标点上，有女娲的两件破损超神器。
山河社稷图和炼妖壶。
哪怕经过近万年时间，这两件超神器，仍然处于重伤状态。
因为修补他们，需要抽取东玄界域的核心道力，这是女娲不允许的。
而你天神山若得到这两件超神器，则可以彻底站稳脚跟，成为茫茫宇宙中的第一序列界域。
起码，可以跟东玄分庭抗礼。
我以如此大的诚意待你，你竟然还要怀疑？
你是如何当上天神山的主神的，只因为出身和血统么？
这次，你若还是失败，不能拿到两件超神器的话。
我真的要重新考虑，你是否还有资格，做我的队友。”
宾图还想说什么，帝释天已经挥手关闭了通讯空间。
他扬起好看的脸，看向面前的世界树。
“女娲娘娘，这次你怎么办呢？
什么都不做的话。
宾图率领他那一族，真的会得到山河社稷图和炼妖壶的。
虽然我那个愚蠢而清澈的弟弟，就在炼妖壶里。
可是如果他能够借机脱离东玄，不再被至高神的法则诅咒。
说不定，他能够取代宾图，成为天神山的下一任主人呢。”
巨树依然无声，仿佛看尽了一切悲欢，再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它动容。
大散关台阶上，越来越多的天骄，到达。
几乎每个人，都鼻青脸肿。
徐鸿钧把在宁瑶剑下受的气，平等的发泄到了其他人身上。
严守意，赖长存都拿到虎符。
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打到的徐鸿钧。
其他人也都听到关隘上笼罩千年的英雄之声。
每个人的反应不尽相同。
能来到这里的天骄，个个都不凡，哪怕是温室中走出来的，也有过人的底蕴。
这样的神魂之声，深深的震撼了他们的灵魂。
有一位少年，蹲下身来，以手抚摸沁血的阶梯，眼角有一滴眼泪滑落。
喃喃说道
“戈壁落王宗，余三水，登大散关。
愿人族无恙，国泰民安！”
见所有人都到齐了，身披金甲的将军重新出现，带领他们，登上大散关。
入眼，是一片被鲜血侵染过无数遍的大地。
大散关下，人族无数，也有大量的妖族，跟人族站在一起。
此时，应该是一场大战刚刚结束。
战场上，一片狼藉。
残破的肢体，分不出哪里是哪里的内脏，四处洒落。
伤员们疼得嗷嗷怪叫，等着被运回关内。
还活着的人族和妖族，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恢复体力。
可能屁股下面就是异族的脑袋，背后倚靠的，是同族的尸体。
但他们还是会安然闭上眼睛，有些人甚至直接打起了呼噜。
战场上，每一分每一秒的休息时间，都很珍贵。
多积累一分体力，可能就会在随时到来的生死搏杀之间，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
有些人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熟肉渣，或者半个染血的馒头，笑眯眯的吃进嘴里。
仿佛那是人间最美味的东西。
而卷烟，则成了稀罕货。
一支烟卷，至少能传二十个人的嘴。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轻吸一口，然后递给下一个人。
他们都清楚，这很可能是这辈子抽的最后一口。
这就是战争，冰冷，残酷。
人不像人，妖不像妖，杀死敌人，活下去，是唯一的目的。
正是这样的一处处战场，保护了他们身后东玄的太平盛世。
大散关上，很多天骄直接吐了出来。
就连牛金富都忍不住干呕几声。
江流则很平静，他通过虎符，找到了归自己统帅的一百个人。
在战场的西北角。
那里有一个小土堆，几百个人族和妖族以土堆为工事，建立了防御据点。
在洞察之眼下，江流能感觉到，现在大散关下的人族和妖族，都是虚影。
但身边的金甲将军，是活人。
那将军从登上大散关开始，眼睛一直望向远处。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