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稳稳当当扶住我。
“当心脚下”。
齐三公子慵懒体贴的模样,让我想起了窝在凳脚下的狸奴,慵懒狡黠。
偶尔逗急了他,伸出尖尖的利爪,抓得旁人一手血痕,若说这杀人放火的心思,还真是半分没有。
比起他大哥二哥,齐三公子简直单纯得过了头。
……。
然而,这个单纯得过了头齐三公子,半天也没想明白,怎么就突然被绑架了。
而且,是和沈大小姐一块被绑了。
我们像两件货物,五花大绑,眼睛被一块黑布遮住,整整齐齐扔在破庙。
明明上一秒,我们还在吐槽:“这胭脂铺的茶不行呀,入口醇香,入喉一股怪味”。
然后两眼发蒙,一头栽倒。
迷迷糊糊听见几个男人的声音,在头顶飘来:
“有人花钱买这女人的命,把她绑了,扔马车上先藏起来”。
“那这男的怎么办,灭口吧,他跟我们照过面了”。
齐小公子没晕彻底,一听有人要自己的命,当即大怒:
“你敢,你敢动我们半根手指,我哥,我哥”。
还没说完,齐小公子彻底晕过去了。
我闭着眼睛,脑袋晕晕沉沉,意志力没比齐小公子强多少,下一秒就彻底失去意识。
……。
等我们苏醒后,人已经在破庙了。
别说,陈不闻这话本子写的,还真像是《纪实文学》,但凡绑架,一睁眼,不是出现在破庙,就是出现在荒野,再不济便是青楼酒馆。
可整个江南的青楼暗娼馆,都是齐小公子的产业,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喂,你没事吧,齐小公子”。
我感觉身后的人动了动,挣扎了一番,没能绷开绳子,齐小公子瓮声瓮气道:
“我没事,沈姑娘你怎么样?别怕,他们不敢对我们怎么样,我哥,我哥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孩子,被我连累还这么体贴。
能花大价钱请杀手,单只为要我一个人的命。
这人,除了那蛰居大半年,默不作声的大伯父,我猜不到还有谁这么恨我了。
看来,大伯父和沈藏锋这父子关系,也不是那么“坚不可摧”。
沈藏锋一心扑在沈家生意上,目前没有对我动手的意思,可大伯父却与我仇深似海,非要我的命不可。
人呀,一旦刀刺在自己身上,什么父子亲情,什么大局都是狗屁。
“沈姑娘,我出门前,雇了镖局12个保镖跟着,他们一时寻我不到,现在肯定去通知齐家人了,即使翻遍整座城,我兄长也会找到我们的”。
好家伙,这12大保镖,防的是绑匪吗?分明一开始防的是我。
齐家人日落之前会不会赶到我不知道,反正日落之前,我的命会没掉。
一炷香后,我和齐三公子眼睛上的黑布被揭开。
强光将我眼睛刺得难受极了。
我半眯着眼,终于瞧清楚了眼前人。
豁~
仿佛半年前的情景重现。
我那大伯父和一群绑匪,像山大王般坐在椅子上。
我和齐三,像极了两个被掳上山的良民。
粗粝的绳子把我们捆得死紧,挣不开,一点也挣不开。
齐小公子挣不开绳索也就罢了,连我也挣不开。
我意识到,今日喝得这碗茶水,里头放的药物,不仅使人陷入昏迷,它药效持久到令我暂时失去了武功和反抗的力气。
这药,不错,赶明我得把药方从这几个绑匪手上抢过来。
“沈世伯,你”。
齐小公子乍一见绑匪头子,原本恨得咬牙切齿,待看清来人相貌,愣了。
眼前这人,还是前几年天天在齐家的青楼酒坊,喝酒狎妓的富贵闲人吗?
如今的沈世伯,他眼瞎,腿瘸,胡子全掉光了。
杵着一根拐杖,慢吞吞走来走去,像个脾气暴躁的小老头。
他仅剩的一只眼睛,血丝浑浊不堪。
想必日日在仇恨里煎熬,明明年纪比我爹爹大不了几岁,我爹爹尚且乌青鬓发,大伯父两鬓霜白,看上去不像兄弟,倒像是父子。
“你们怎么办的事,把他也带过来了”。
大伯父也是认识齐小公子。
“沈世伯你,怎么会跟一群绑匪搅合在一起,快放了我和沈姑娘,她可是你亲侄女”。
齐三公子这句话,压垮了大伯父最后一丝理智。
“亲侄女,好一个亲侄女,我如今这样,就是拜我这侄女所赐”。
大伯父指了指自己的瞎眼,目眦尽裂,尤其是“亲侄女”这三个字,更是加重语气,咬牙切齿。
“大伯父,你恨的只是我,你,你们都知道他是谁吧,他可是齐家人的眼珠子命根子,放了他,我不跑”。
反正我也跑不了,这药效不知何时会退,眼下我腿脚发麻,真是一步都走不了。
我扭过头,交代齐小公子:
“今日连累你,是我对你不住,你回家后,把今日看到的一切都忘了,这是我和他们的私人恩怨”。
“我不走”。
齐三倔脾气上来了:
“你们这群不自量力的把下贱玩意儿,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哥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赶紧放了我和沈姑娘,今日你们要是敢动沈姑娘一根汗毛,我让你们在江南消失”。
一名满脸络腮胡的绑匪看不下去了,走过来,狠狠给了齐小公子一比斗:
“这是绑架,不是撞人,拼爹,拼爹有用吗”?
我颇有些同情齐小公子,安抚道:
“乖,你安静点,这种事你处理不来”。
然后,我抬起头,盯着那位络腮胡的男人,笑眯眯道:
“这位好汉,你也说了,这是绑架,大家求财而已,那独眼龙给你多少钱,我给你10倍,不,50倍”。
男人瞳孔放大,颇有些震惊。
“五十倍,你认真的”?
“胡闹,张搵,你过来,我们绑匪也是要讲究一个江湖道义的,既收了人家的银子,就不能反水”。
领头的那位,笑眯眯教训小喽喽,语气温和,可眼神从我们头顶逡巡一拳,像是猎人环顾了一眼待宰的羊羔,那凌冽的杀气,愣是让我心尖颤了颤。
“我再加五十倍,加上沈姑娘承诺的,一共一百倍,放了我跟沈姑娘”。
齐三伸长了脖子,拔高了声音,也跟着凑热闹。
这位名叫张搵的绑匪,皱了皱眉,指着齐三道:
“大哥,我怎么看他这挥金如土的样子,越看越不爽”?
“嗯”,被喊大哥的男人点点头,杀意更重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你们这群万恶的资本家,是不是都不把这世上银子当银子,不把别人的规矩当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