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呢”?
长安好端端一个人,会在南风馆消失?我忽然心头涌入不祥预感。
我恨不得咬下那老板一块肉,可眼下,冲动是最无用的:
“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你们越界了,齐大公子,你们是台面上的人,怎么做这上不得台面的事”?
齐大公子一挑眉,饶有兴致瞧着楼下戴着斗笠的小姑娘:
“牙尖嘴利,实话告诉你,这几日,是我弟弟的生辰,所以即便是下人不守规矩,顶多是丢出去了事,不会随意打杀,坏了我弟弟的福寿”。
这一点,我倒是相信,恰如爹爹娘亲曾经也替我施粥布膳,积累阴德。
我拉了拉郑知南的袖子,眼下,他不能跟齐家起明面上的冲突。
得等到齐大公子离开南风馆,再找机会,把弩箭对准南风馆某位小厮的喉咙,才能逼出一些实话。
在齐大公子注视下,我和郑知南转身离开了南风馆。
出了门。
拐了个弯——
我发现一个绝妙的机会,南风馆一楼处,有一扇窗户轻轻开着,这扇窗户临近后街,四下无人,正是绝妙的潜入口,于是赶紧拉着郑知南的袖子,努努嘴,示意我们可以溜进去。
郑知南懂一些功夫,尚可自保,我手持弩箭,又是个孩子,偷袭最容易得手。
赌一把——
……。
郑叔公曾说,把郑知南母子丢在江南的,是许氏,齐家当年提供证据构陷郑家,证明他们和许氏多少算利益一致。
这些年,郑伯母和郑知南在天香坊,虽然偶有人刁难,但一直都是顺顺遂遂的,或许也是上头人打过招呼的。
齐家,是想把郑知南母子困死,却不敢要他们的命。
这一点,郑知南也心里有数。
……。
我从窗口一跃而上,很快潜进了南风馆,郑知南没来得及阻止,眼见我一溜烟消失在后窗,他只能赶紧跟上。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南风馆这种特殊的风月场所。
从前,倒是偶尔到郑知南上工的地方,被花魁姐姐打趣一番,捏两把脸蛋。
南风馆和天香坊不同,更神秘,更奢华,更精致。
显然——
里头服务的特殊人群,非富即贵。
我把弓弩藏在腰上,被厚厚的衣服遮住,然后拎着一只木桶,装作是厨房某打杂的小丫头。
若我是个成年人,在这里穿行,倒是会被一些小厮拦住,质疑我的身份,偏偏我是个孩子,哪个好人家请孩子来“捉奸”?
我往楼上走,越往上。
越是贵客。
服务的南官儿越是高级,知道的秘辛越多。
等我快走到顶楼时,忽然,头顶炸开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让我脊背开始冒冷汗:
“齐兄客气了”。
这声音,分明是沈藏锋的。
乖乖,这沈藏锋不到14岁,就混到这种地方来了?
我呼吸一瞬间停滞,血液倒流,眼下,绝对不能让他撞见。
慌忙低着头,一步一步往顶楼走,其实我忘了,眼下在那群贵人眼里,我只是个打杂的小丫头,哪里有曾经半分“天之娇女”的影子?
果然,楼顶上之人非富即贵。
甚至有两位身强力壮的小厮守在门外,只是这小厮不务正业,躲一旁蛐蛐自家主人:
我凝神细听。
“还真是不要命了,居然有人想攀上这位爷”。
“只是扔出去就不错了”。
扔出去,难道指的是长安,我按捺下激动,拎着木桶装模作样往前走。
“你刚刚是没看见,咱们这位爷,头一回见到这阵势,脸都吓白了”。
这两位小厮,交头接耳,憋着笑:
“咱们齐家那几位主子,虽然开着南风馆,但性取向都是正常的,尤其是咱们里头这位爷,虽说还是个童子鸡,但再长大些,屋里肯定要养通房丫鬟,万一被人掰弯了,头上那几位主子不得气疯”。
“要说,刚才那想勾搭这位爷的南官儿,敞开衣襟,那皮肤,那脸蛋,白皙水灵”。
“你是没看见人家那腰,啧啧”。
我略感失望,那肯定不是长安哥哥了,我只想借楼上躲避一二,等沈藏锋走远了再离开,这时,我头上炸出一道愤怒至极的声音。
“你们,给小爷滚,滚到楼下罚跪,一个人也不许留,另外,让书宴赶紧滚回来,给我换热水”。
趁两位小厮忙不迭跑远了,我也滚了,不走门走窗户,悄无声息滚进他房间先躲着。
万万没想到——
里头这位贵客,正在搓澡。
他蹲在浴桶内。
脱光了。
一丝不挂。
乖乖,我要长针眼了。
还好,还好,他虽然耳朵灵敏,但一块毛巾将脸遮住。
我赶紧找了个角落,先把自己藏好。
他的衣服,一件一件,丢得七零八落。
我捂着眼,又把手掌张开一条缝,瞧了瞧。
胸脯平坦,是个男的,年龄比今日所见的齐大公子小一些,身形更瘦弱几分。
但,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绣工来看,同样奢华,同样富贵。
难道他就是齐大公子口中的宝贝弟弟?
忽然,他把毛巾从脸上扯下,狠狠搓着自己的胳膊:
“该死的断袖敢碰我,脏了,脏了,我不干净了”。
恨不得搓掉一层皮。
想来,是齐大公子想要带宝贝弟弟来南风馆,长长见识?爹爹曾经也带着沈藏锋,常常去自家产业视察一番,可惜从不带我去。
透过手掌缝隙,我瞧见那位齐小公子,也是长得唇红齿白,出身又显赫富贵,难怪会被惦记。
忽然,有人敲门:
“少爷,我给你添些热水”。
齐小公子忽然尖叫一声:
“闭眼,你先闭眼,再进来,书宴,最近我见到男人就烦”。
被喊做书宴的,是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书童,闭着眼,磕磕巴巴,险些把一盆热水浇在小公子头顶。
“你往哪倒,啊,你闭眼”。
书宴刚刚睁开的一只眼睛,被他一吼,吓得一哆嗦,赶紧倒好热水滚出去了。
眼见四下无人,他终于落单了。
趁着他闭眼潜进桶里凫水之际,滚到他身后,掏出那一柄弓弩,抵住他的脖子后面。
用一种极冷漠的声音,威胁道: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