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我问令狐秀媛借了大几万现金和路虎,带着孙福生开往封侯村。
李老爷子今年七十多岁,身体硬朗。听闻我们是李姐的朋友,介绍来这儿收古董的。
于是将我们热情请入家中,坐在炕头沏了两大搪瓷缸的大叶茶。
全是大茶埂子,又浓又黑,闻着特别香,但我喝一口就苦到不行,舌头根都发麻。
李老爷子抽着旱烟说:“这玩意是霍山黄,咱们当地的茶,最是刮油。”
我从嘴里拽出一根茶梗说:“老爷子,这我可喝不习惯,太酽。李姐说咱家有古董,不如先拿出来看看。我这一会还要去别的地方收呢。”
他说别着急。把烟袋锅子往脚底上一磕,从身后的炕柜里摸出一个蓝花布小包。
打开一看,都是些铜钱。
秦半两、汉五铢、宋通宝、清乾隆、袁大头,鹰洋等。货都是老的,可都不值什么钱,心中顿觉失望。
我拨拉着这些东西问:“老爷子,家里就这些了?”
李老爷子又点燃一锅旱烟,靠在炕柜上,吧嗒吧嗒的抽着。只是看着烟锅子里的火光忽燃忽灭,并不答话。
人老成精不是妄言,看来好东西他肯定还有,只是想先看看价。毕竟这地方离市区也没多少公里,收古董的都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
想钓鱼,先打窝。想收好东西,自然得先投资。
我伸手比了一个五。
李老爷子顿时眼睛瞪大,烟也不抽了。
“五十?哼,你这小后生忒不地道。不卖不卖。”说罢就拦住我的手,直接把布包系起来就往炕柜里放。
我赶忙把他拦住。
“老爷子,我说的是五百,五百块。”
他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真五百?”
其实五百不多也不算少,卖出去只能算不赔不赚。
我笑了一声:“您是李姐的爹,我是李姐她弟,您就是我亲叔,我坑谁也不能坑您啊对不?叔,有啥好物件都拿出来,我肯定给你出个高价。”
怕他不放心,我先拿五百收了这些货。
李老爷子仔细叠了几层,包进手绢收到上衣口袋,又在胸口抚平。这才说:“等着,老汉去取。”
孙福生对古董完全没有概念,还觉得这包铜钱各个都能卖十万呢。等李老爷子出去,马上把布包打开,兴奋的挨个翻看。“顺子,这包东西值多少?还有不少袁大头呢。”
“五百。”
“唉,不是,那你刚才出五百,咱们赚什么?吃的喝的小汽车烧的油,这不又赔了么。”
“你懂个屁,等会再说。”
这时李老爷子不知从哪拿回来一个藤编的篮子,篮子里乌漆嘛黑的全是尘土。
我看着这个篮子,寻思里面有什么大物件,不会是李姐说的瓶子吧。
结果李老爷子从篮子上面扯出旧报纸,从报纸底下拿出一个瓦罐来,又在炕桌上铺了两层毛巾,才打开罐盖子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倒出。
我大致扫了一眼,除了铁箭头、铜带扣、各式各样的小玉石这些破铜烂瓦,还真有不少好东西。。
二两的小银铤就有七八个,上面还印着平阳亢的私印。有刻着嘉庆元年的、道光三年的等字样,下面蜂窝面,银子发黑发亮,每一个都有不少牙印。
数个黄色方孔钱币,包浆混红,气势不凡,上面的武德通宝字样清晰可见。
还有一个头上嵌着红玛瑙的银簪,玛瑙外面的银子雕的像花苞未开。十多公分长,上半部分还雕刻了很多四叶草图案。
我拿起这银簪翻来覆去仔细观看,其实心思都在那几枚武德通宝背日金钱上。
除了前文说的各种私铸花钱、这里我要提一句。
历代钱币都是做官民流通之用,可这种鎏金钱币或纯金银钱币,绝不是用来流通的,而是皇帝用来宣誓皇权、宣政绩事、祭天祭祖或赏赐大功之人做功勋之用。
这种金钱大多都被赏赐之人陪葬于墓中,市面上根本找不到,也没有人敢乱伪造。
比如汉武帝所铸造麒麟指、马蹄金。宋太祖所铸金‘建隆通宝’。张献忠所铸金‘西王赏功’等等。如果在哪个古玩店看到这些东西,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假货,二是从墓里挖出来的。
所以行内人,将钱币大致分为行用钱与非行用钱。跟纪念钞和软妹币类似。
世人都知道唐贞观通宝。但武德通宝罕见,这种鎏金又或者纯金的武德通宝更是闻所未闻。
隋朝时,还是在流行五铢钱。但由于战乱等因素,各路军阀均有私铸,掺沙、剪边、扩眼、磨薄,轻小淆杂,各种恶钱层出不穷。等到隋末,一吊钱五斤四两已经不足二斤。
唐高祖李渊建立唐朝后,改元武德。为整顿混乱币制,武德四年、废隋钱,铸开元。
《旧唐书·食货志》记载:“高祖即位,仍用隋之五铢钱。武德四年七月,废五铢钱,行开元通宝钱,径八分,重二铢四絫,积十文重一两,一千文重六斤四两。”面文“开元通寳”,由欧阳询书写,形制仍沿用秦方孔圆钱。
从武德元年到四年之间,究竟有没有铸币,有没有武德通宝,尚且未知。如果眼前的钱是真的,有很可能是唐开国时铸造的第一批宫钱,说不定能直接填补钱币历史,甚至学生课本都得改写,价值根本不可估量。
我在古玩行当也算闯荡了两年,课是上了不少。
不管是去乡下收货,还是想在地摊捡漏,一定要有脑子。当你知道其中某些东西值钱时,千万不要直接开口问价,更不要表现出过度的兴趣。
卖家也不傻,可以说都是人精。人家稍微一打量你的表情,就能觉得这东西自己可能看走眼,要么就不出了,要么就给你个高价。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不动声色地将其与其他一些不太起眼的东西一同购买下来,让卖家误以为你只是顺便带走,并未特别看重那件心仪之物。
行内这叫买椟取珠。
我故意举着银簪对着窗外看,口中问道:“李叔,这簪子颇为不凡,不知可有传承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