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也没敢眨眼,直直望着萧樾敬着军礼的狼狈身影,心里多少有些触动。
上辈子萧樾出事时,她已经加入了燕都文工团,每天全国各地跑着参加文艺演出,合唱团和舞蹈队,在变美任务上一骑绝尘,知道消息的时候,燕都已经乱作一团了。
夏韵失踪,萧樾毁容瘸腿,身世曝光,离开燕都,一桩桩一件件,让曾经辉煌的萧家分崩离析,她后来也只是听人提及,并未亲眼所见,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都是你!身为指挥官,执行任务的时候保护不了队员!”
“对!你就是罪魁祸首!为什么要下命令?我的亮子,他才二十多岁!”
“杀人偿命!这么多条人命,你这个当营长的能脱得了关系吗?”
“……”
在莳也狐疑时,夹杂着辱骂的痛哭声响起,紧接着,烂菜叶石头沙土都飞向萧樾,他仍是保持着敬军礼的姿势,没有挪动,任由那些砸向自己。
石头砸在他近乎疮痍的脸上,鲜血渗的更多,没人在乎他也伤痕累累。
忽然,人群从她身边一拥而上,悲痛欲绝的军属殴打在萧樾身上,曾经温柔似水,如沐春风的萧营长,狼狈摔倒,雨点似的拳头落在身上,拳打脚踢下,他忍痛蜷缩起来,高台上已经染红了一片,周围驻守的军人忙上前阻止。
莳也面色变了变,脚步忍不住挪动了一寸。
她的目光越过重重障碍,迎上了蜷缩在高台上,侧着身的萧樾。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是被打碎的玉,裸露着红肉的脸上十分恐怖,漂亮的丹凤眼中死寂又绝望,眉宇间痛苦尽显,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为烟尘,消散在世间。
“萧樾……”莳也眼眸动了动,饶是对他怨愤,看到这一幕,气也消了大半。
虽然这只是一个梦,但显然是萧樾真实经历过的惨痛回忆。
蓦的,莳也眼神变了,梦?她为什么会梦到萧樾亲身经历过的事?
在经过系统的提示后,她也知道,如今的萧樾正处于一个上辈子记忆觉醒的状态,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她也梦到这些东西,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下一瞬,莳也发现周围人的都不见了,整个世界发生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立即进行心肺复苏!保持呼吸道畅通!叫麻醉科医生!”
急切的声音传入耳中,莳也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手术室,一方小小的手术台上,萧樾戴着呼吸机躺在那里,胸膛起伏十分微弱,莳也怔了怔:“这里是医务室?”
“秀莲姨?”莳也眼神微变,这里竟是边防兵团的医务室,而不是燕都。
所以当初军属动乱,导致萧樾伤势加重,没来得及回到燕都再进行手术?
心肺复苏,意味着萧樾呼吸和心跳突然停止,可见情况有多危急。
莳也现在毕竟有了十年的外科手术经验,对于医生手术过程中的专业术语很了解。
“发现感染迹象!立即扩大切口清洗!使用抗菌药物!”
莳也就站在手术台旁,认真观摩完了一场对萧樾的急救,可越看,她就越觉得心里发寒,看李秀莲的眼神有些古怪,身为主刀医师,经验丰富,为什么要切除萧樾并没有感染的组织?腿部神经受创,往后就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李秀莲为什么要这么做?上辈子萧樾跌落神坛,人为因素到底占了多少?
一场血淋淋的手术室可怕梦境,让莳也的心头沉重起来,看着李秀莲温婉的眉眼,想到不断发疯的萧樾,才知道上辈子远在燕都的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
世事无常,倘若她还是个手术门外汉,也看不出李秀莲手术过程中的阴谋端倪。
偏偏她看懂了,这不是什么手术事故,完全就是有预谋的祸害!
忽然,周围环境又动了。
当莳也睁开眼时,发现她又来到了一间宽敞的单人病房。
萧樾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裹满纱布,床尾站着李秀莲,她身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眉眼间挂这些怜惜,出口的话却冰冷刺骨:“萧营长,我们理解这个消息对您来说有多么沉重,但截肢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以防止感染进一步恶化,否则将会危及性命。”
莳也屏住了呼吸,看着病床上的萧樾,尽管知道是梦境,也忍不住浮出些怜悯。
她清晰地看到,萧樾缓缓蜷缩起来的拳头,骨节泛白,带着蚀骨的痛意。
“萧营长,你好好考虑一下。”李秀莲说完,就离开了病房。
萧樾一动不动,眼神麻木地看着屋顶,须臾,房门被敲响了,他仍是没动。
半晌,房门被推开,进来个身着军装,身姿笔挺的中年男人。
莳也仔细看了看他的肩章军衔,有些吃惊,竟是部队师长,正儿八经的兵团首长。
“萧樾同志。”师长走到病床边,看着自己的爱将这副模样,也有些心痛。
听到他的声音,萧樾终于动了,他转过头,甚至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好了,你现在……躺着就好,我过来,是有些事想和你说。”师长叹了口气,拉了把椅子过来,在床边坐下,可看着动弹不得的萧樾,却久久开不了口。
萧樾声音嘶哑难听,平静道:“首长,有话,你就说吧。”
“萧樾同志,每一次危险任务你都冲在最前头,这一次,你为兵团扫除障碍,立下汗马功劳,我们都知道,人民也知道,但那些牺牲的飓风营同志的家属接受不了现实,天天在兵团闹腾,加上你如今的伤势……唉……”
“萧樾同志,兵团方面决定,把你调回燕都,好好调养身体。”
“我们知道,这一次的扫雷任务出现重大事故不是你的错,我们也非常感激你为国家和军队做出的贡献,但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只能忍痛做出这样的决定。”
莳也看着这位劝说萧樾的首长,表情有些僵硬。
虽然萧樾目前的情况,离开西北是必然的,但在这种时候出来劝说,对萧樾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当时该有多痛苦?身体上的痛苦,精神上的痛苦,接踵而至,要换做是她,怕是一分一秒都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