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和妹妹当真是一对璧人,羡煞旁人。”贤妃挤出一抹笑,边走边道。
嘉萝背对着贤妃,没能第一时间回头。
封华琰闻声抬眸,与贤妃四目相对。
他眼底的温柔褪去,阴霾一闪而过,重新戴上平日里的面具。
“臣妾请陛下安。”贤妃步子极快,嘉萝刚转过身,她便来到封华琰和嘉萝面前。
嘉萝也弯下腰,给贤妃行礼,“臣妾给贤妃娘娘请安。”
“爱妃请起。”封华琰将手负在身后,沉声道。
“多谢陛下。”贤妃站起身后,立刻上前一步,将嘉萝扶起来,“妹妹莫要多礼,快些起来吧。”
嘉萝直起腰身,“臣妾多谢娘娘关怀。”
她欲收回手臂,贤妃却极热情地拉住她的双手。
“姐姐上回病得迷迷糊糊,冲撞了妹妹,妹妹如今可还怪我?”贤妃笑着道。
此番行为,与贤妃素日里的性格大相径庭,为了杀她,贤妃这样跋扈的性子竟也学会了忍耐。
嘉萝回以一笑,“怎会,妹妹知道姐姐是担心陛下龙体,并非有意针对妹妹。”
“上回的事,也怪妹妹口无遮拦,竟把姐姐气得旧疾复发,实在是妹妹的不是。”嘉萝又道。
贤妃嘴角笑意加深,“妹妹能这般想,姐姐真是太高兴了。”
“你我姐妹二人今日能把误会解开,可见命中有这样一段姐妹情谊。”
嘉萝回握住贤妃的手,“姐姐说得极是。”
两人姐姐妹妹叫得亲热,不知道的真要以为她们是亲姐妹。
贤妃把目光移向封华琰,声音委屈:“陛下呢?谢嫔妹妹原谅了臣妾,陛下可否看在妹妹的份儿上,也原谅臣妾。”
封华琰嘴角勾起一抹笑,“爱妃多虑了,朕从未怪过爱妃,何来原谅一说?”
贤妃目光微滞,直勾勾盯着封华琰,似是想看穿他,瞧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可惜,封华琰太会装,贤妃一时分不清真伪。
她取出帕子擦拭眼角,“陛下一直没来看臣妾,臣妾还以为陛下当真怪上臣妾了。”
封华琰语气惊讶:“爱妃怎会这般想?”
“你身子弱,需要静养,不宜见人,朕高热不退,见你岂非害你?”
“陛下原是这样想的。”贤妃垂下眼睑。
她心知封华琰话里有漏洞,略有松动的心再次变硬。
封华琰能为了谢嫔冷落她一次,来日也会为了旁人再次冷落她。
唯有他的身边只剩下她,他才能真正属于他。
她是王氏女,要什么得不到。
待除掉谢嫔这个贱人,她便想法子为封华琰生下皇儿,让父亲逼着封华琰退位,没了权势地位,还怕封华琰不肯就范。
越想贤妃的目光越热切,恨不得立刻捏着封华琰的嘴让他吞下有毒的逍遥丸。
封华琰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边走边道:“爱妃既然来了,便与朕和谢嫔一道去阁楼赏舞吧。”
他一个人走了,剩下贤妃和嘉萝手挽着手跟在后面。
上了阁楼,封华琰居上首,嘉萝坐在他左侧,贤妃坐在他右侧。
歌乐声起,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场上翩翩起舞的舞女。
“陛下、妹妹,请。”贤妃举起酒杯,冲着嘉萝和封华琰道。
三人举杯对饮,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古怪。
走上阁楼送药的红袖眼见此画面,眼底闪过暗芒。
“陛下,服用丹药的时辰到了。”红袖捧着锦盒上前,将锦盒摆放在桌面上。
贤妃看着锦盒中黑色的丸药,忍不住轻笑,“这便是谢嫔妹妹特意为陛下进献的逍遥丸?大小均匀,色泽上乘,果真是极品。”
封华琰侧目看她,“爱妃好眼力,这逍遥丸着实是个好东西。”
说罢,他转过身,看向嘉萝,“爱妃有心了。”
嘉萝露出娇羞的笑容,“为陛下分忧,照顾陛下龙体,是臣妾的本分,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
贤妃嘴角的笑意落下,“既是好东西,陛下快些服用吧,莫耽误了时辰。”
封华琰回头深深看了贤妃一眼,坐正身子,拿起药丸放进嘴里。
明知将要服毒,封华琰的心情竟然意外的平静。
这一刻,他好似与整个世界隔绝,歌乐声远似天边而来,遥远得几乎听不到。
唯有身边几人的动作、声音被他清清楚楚地听到、看到。
贤妃的呼吸十分急促,听起来很紧张、很期待。
红袖垂着头,封华琰看不清她的神色,也无意深究。
而他最关心的那个人,借着宽大衣袍的遮盖,死死抓着他的衣袖。
她用的力气那样大,手应该还在颤抖,不然他的袖子不会抖。
感知到嘉萝对他的关心,封华琰被阴霾笼罩的心忽然拨开云雾,只剩下轻松。
他不曾回头看嘉萝,唯恐见到她眼中的泪,也怕吓到她。
丸药入喉的时候,封华琰甚至在想——今日的逍遥丸比昨日的略苦。
药效发作的速度极快,封华琰很快感受到上涌的血气。
腥甜的血腥味在他嘴里蔓延,胃里好似有一把刀胡乱搅着,痉挛般的疼痛顷刻间席卷全身。
他控制不住喷出一口血。
血水四落,一部分坠到桌面上,一部分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洇湿了他的衣襟。
“啊——”
阁楼里响起阵阵惊呼。
封华琰被这些声音包裹着,脑子很乱。
忽然,他感觉自己被人抱进怀中。
他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嘉萝满是泪痕的脸。
她的身体一直在抖,封华琰想安慰她,却说不出话。
耳边最后响起的是嘉萝和贤妃重叠在一起的声音。
“琰郎。”
“大胆谢嫔,陛下刚服用你献上的逍遥丸,便吐血昏迷,说,是不是你蓄意谋害陛下!来人,立刻把这个犯上的罪妇拿下! ”
贤妃说了什么,封华琰一句也没听清,他只听见嘉萝在唤他。
此时此刻,他当真觉得“琰郎”二字,是这世上最好听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