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昭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只知道,她又一次站到了苏家虚掩着的大门口。
隔着这一扇门,她听到这黑漆漆的屋子里,有咀嚼骨头的咔嚓声。
周围很安静。
这个既不像是噩梦,又不像是现实的地方,似乎只有她时昭希,以及屋子里那个穿着苏忧衣服的怪物。
咔嚓,咔嚓……
咀嚼的声音还在持续着。
时昭希握着柴刀的手,轻微地发着抖。
“时先生,你来了,对吗?”
那只怪物发出了苏忧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温温柔柔,勾人心弦。
“你都来了,为什么不进门呀?”
“是不想见到我吗?”
“还是,你在害怕我呀?”
时昭希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内心的狂躁和反感,缓缓伸出手,推开了门。
还是之前的场景。
还是那只面目可憎的怪物。
甚至,它还抱着那具苍白的尸体,正在大快朵颐。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昭希还是忍不住提起柴刀,冲了过去。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
“死,你给我死!你才不是苏忧,你不准穿苏忧的衣服,不准用苏忧的声音,不准,不准!”
直到她将这只怪物砍成一滩肉泥,她才力竭地瘫坐下来。
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落。
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怪物头颅。
她伸出手,试图触碰对方,却又忍不住干呕。
“不,你不是苏忧……”
“我不是苏忧,那谁是苏忧呢?”怪物的声音,在这个房间里回响着:“时先生啊,我是怪物,你就不爱我了吗?”
时昭希无力地捂着耳朵。
可是,越是抗拒,这些声音就越是清晰。
她哪里会知道,这里是自己的心灵世界?
这声音,听起来是苏忧的声音,其实,应当算是她的扪心自问!
“你的爱,好廉价啊。”
“当初,我没有嫌弃你是个疯子,也没有嫌弃你无能的身体,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你啊。”
“我救了你多少次,你还记得吗?”
“就因为我是一只怪物,你就把这些都忘记了吗?”
“你的爱,真的,好廉价啊。”
……
这个时候。
苏忧还在浅表噩梦世界里闲逛着。
不知不觉中,她就走到了未来酒吧附近。
“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之后,我还没有见过琳恩啊。”苏忧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脸颊上粗糙的鳞片触感,让她遗憾地叹了口气。
“虽说我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跟以前区别不大,但实际上,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变丑了。”
琳恩大姐姐可是个颜控啊。
如果看到自己心仪的人类小妹妹,变成了这样一只丑陋的诡异,会怎么样呢?
苏忧心里没什么底。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勇气,往前多走几步。
“妹妹?!”
就在这个时候,琳恩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来了。
苏忧下意识地捂住了脸:“不是,我不是……”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是有些容貌焦虑在身上了。
所以,掩饰和逃跑,就是她的第一选择。
但她跑不过琳恩,很快就被揪住了。
琳恩抓着她的胳膊,立刻就感受到了她的身躯变化,惊得瞪大了眼睛。
“什么不是?你怎么了?你的身体,怎么变成这样了!谁把你伤了?痛不痛啊?”
听着琳恩的关心,苏忧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好像,这是第一个问自己痛不痛的。
她有系统,她当然不痛。
那么,如果她没有呢?
她将感受到魂魄被无数次撕裂又重新粘合的痛苦!
而且,她还要顶着一张丑到爆炸的诡脸,艰难地躲避其他诡异的欺侮,躲避方米娅,甚至是躲避时昭希的柴刀。
那将是什么样的生活?
那是地狱啊,真正的地狱啊!
想到这里,苏忧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一直喜欢演戏,总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但这一次,是真的为自己感到悲哀。
但她也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
时昭希厌恶诡异,也绝不是错。
如果将来有一天,时昭希对自己举起了柴刀……苏忧心想,到那个时候,自己肯定会恨她恨得要死,但绝不会后悔做了救她出血池这件事情。
她不会后悔。
她只是……
有点伤心罢了。
哭一会儿就好了。
“别哭啊,小妹,别哭。”
琳恩心如刀绞。
她一把将苏忧搂进了怀里,轻轻地摸了摸苏忧的脑袋。
“走走走,跟姐姐回家,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苏忧被她拉着手,走进了未来酒吧的大门。
今天,酒吧里生意很好。
看到琳恩这个貌美如花的老板娘回来了,老顾客们发出了一阵打趣的笑声,甚至还有不怕死的,开起了苏忧的玩笑。
琳恩面无表情地看向对方,略微动了动手指,便将对方的脑袋隔空取下,扔进了垃圾桶里。
“开我的玩笑可以,开我妹妹的玩笑,下场是这样的。”
她轻飘飘的语气,让所有诡异不寒而栗。
“好了,你们继续喝,继续玩。”
她将苏忧护在怀里,像是在护着一件珍贵且易碎的瓷器。
苏忧低垂着脑袋,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坠落。
她忍不住地想,如果是时昭希的话,看到如今的自己,能这样护着吗?
呵,不能吧。
时昭希最讨厌诡异了。
更何况,自己还是一只丑陋的诡异。
苏忧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住内心的酸涩。
“成为诡异就是这点不好,情绪容易失控。”她自嘲地笑了笑:“姐姐,我弄脏你的衣服了,抱歉。”
“哎呀,做诡异也没什么不好的。”
琳恩带着她进了厨房,安排她坐在了小板凳上,给她端来一杯有治愈效果的果酒。
“那,姐姐觉得,做诡异有什么好的吗?”
琳恩认真地想了想,又扑哧一声笑出来:“反正……做人也没什么好的,不是吗?”
“嗯,做人也没什么好的。”
苏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微醺的感觉,让她心里舒坦了很多。
“大家都是糊里糊涂地活着罢了。”琳恩又给她添了点酒:“诡异的生命很漫长,再难过的事情,都会渐渐忘掉的。”
会忘掉吗?
看着再一次满上的酒杯,苏忧抿了抿嘴唇。
好像,自己不是什么很健忘的人啊。
而且,自己还很小心眼。
要是时昭希真的拿柴刀砍了自己,恐怕自己会恨她几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