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凌霄,殷茵就心绪不宁。
一方面是被原主残存的情志影响,一方面是怕被人察觉两人从前的关系,影响她接下来要走的路。
但殷茵也清楚,凌霄既然找上来,去往东蜀的路还长着,躲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深吸一口,殷茵松开了宋檀的手,叮嘱她好好修养,转身出去时关紧了房门,对凌霄道:“你跟我过来。”
一路走到客栈的后院无人处,四下看了看,仍觉得隔墙有耳,殷茵又往臭气熏天的马棚方向走了几步才停下,转头看向凌霄,“你要说什么,现在就说个清楚。”
“瑶光……”
“别这么叫我!”殷茵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尊卑有别,凌都尉若不想惹祸上身,还是注意一下言行分寸。”
初秋的夜,风寒露重,皎白的月光照耀着少女那张清冷的面容,熟悉又陌生,凌霄只觉心口仿佛被千万根针刺透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
凌霄的容色无疑是俊美的,他与肖谨行那锋芒凛冽,拒人千里的冷峻不同,气质更为柔和温润,此刻那双幽邃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伤恸,仿佛被主人遗弃的可怜修狗,忍不住就想顺顺毛。
手指不自禁地动了动,殷茵连忙抑制住这个可怕的念头,有些受不住地转过身去,暗道一声造孽啊!
凌霄看着那冷漠的背影,不甘心地追问:“公主既要与微臣划清界限,又为何与那才相识几日的少年亲近?”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不如那个少年,竟遭公主如此弃之如履?
听这话音里的浓浓的醋味,殷茵突然反应过来,宋檀的身份只有她与肖谨行还有小松子知悉内情,凌霄这是以为她移情别恋了,在鸣不平?
殷茵忙为自己正名:“凌都尉怕是误会了,鹰嘴寨中宋檀于我有恩,如今她受伤初醒,我关心她实为常理。”
凌霄淡淡一笑:“公主既如此说,便是微臣狭隘了。”
这话显然是不信她,殷茵张了张嘴,却又觉得没必要再解释什么,若误会能让他放下也好。
见少女俏脸紧绷,凌霄识趣的没在继续这个话题。
缓了缓心绪,他再次开口:“今日来找公主是想说,微臣已知公主如今的处境艰难,必不会再莽撞生出事端。微臣只想护送公主一路平安抵达东蜀,所以,公主不必为微臣的到来再烦扰了。”
“你能如此想,自是最好……”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马儿打了个响鼻,殷茵下意识地朝马棚里瞧了一眼,这一看,心猛地一沉!
昏暗的马棚内,她瞧见一道模糊却健硕的身影被柱子挡了半边。那人背对着他们的方向,正慢条斯理地梳着马鬃。
殷茵暗自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才定是天色太黑才没看清,如今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只怕对方将方才的对话全听了去!
她的脑海中飞速复盘,她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公主?你怎么了?”凌霄察觉殷茵神色有意,忍不住关心上前一步。
“没事,这里太冷了,回去吧!”殷茵装作没看见马棚里的人,率先一步离开。
她心里清楚,肖谨行本就怀疑她品行不端,即便没说什么这事也分说不清,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
直到那两个脚步声彻底消失,肖谨行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并非有意再此偷听,只是有些人自诩聪明,总以为藏得天衣无缝,实则处处都是破绽。
“将军!”斥候陈举如鬼魅般出现在马棚前,快速禀报道:“陆小侯爷由焰烽卫大营赶来,还押着两名夜探军营的……死人。”
“死人?”肖谨行眸子一眯,突然想到了什么。
——
殷茵回到了房间,知意正在帮她铺床。
她坐在椅子上喝了口凉茶,仍旧坐立难安。
肖谨行本性多疑,即便她不承认,在他心底估计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与其继续遮遮掩掩,不如先发制人,今夜就将这事彻底解决。
沉思片刻,殷茵再次起身离开了房间。
“公主,您还要去哪?有事可以吩咐奴婢的……”知意追到门口,人已经没影了。
自从离开云京之后,公主变了许多,不再动辄大发雷霆,打骂下人,洗澡用膳也都不用人伺候,还总是独来独往。
知意看了眼天色,便提起裙摆跟了上去,一路追到了灶房,正见公主撸起袖摆从鸽笼里拽出了一只白鸽。
那白鸽煽动着翅膀拼命挣扎,白羽漫天飘,殷茵有些招架不住地转过头,突然和一脸愕然的知意对上视线。
“公主!”知意急忙上前接过鸽子,“您如果想吃鸽子吩咐奴婢就是……您怎么能亲自动手。”
“好,那你来杀。”
杀完鸽子,知意又被赶走了。
不多时,灶房里烟雾缭绕,殷茵熟练地处理着食材,将山药去皮切块,枸杞洗净,乳鸽处理干净后一同放入炖锅中,添上适量的水,又加了些姜片去腥。
很快,炖锅中便飘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一个时辰后,殷茵端着热气腾腾的山药枸杞乳鸽汤,被两个面生的侍卫拦在了肖谨行的房门前。
“将军不在,瑶光公主有事可明日再来。”
刚刚还听着里面有动静,怎么可能不在?她废了这么半天的力气不可功亏一篑!
殷茵不与侍卫纠缠,扬声朝门内喊道:“肖将军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若不见,我就守在你门外不走了。”
片刻,屋内传来脚步声,房门被拉开。
肖谨行挺拔如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冷沉地盯着她,又瞥了一眼她手中端着的东西,“深更半夜,公主不曾安睡却跑来本将这里献殷勤,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急于补救?”
昏黄的烛光由他背后透出,肖谨行的面容冷峻依旧,眼神却不似以往的讥讽,更多了一些冷厉凶光。
就仿佛他们掉下悬崖那日,任由她在水中挣扎沉沦时的模样。
那是……杀意。
与他相处这些时日,殷茵自诩已将心性磨炼得强大许多,可此刻被他这般盯着,仍有些毛骨悚然与不解。
只因马棚前听到的那番话,会有如此反应吗?
殷茵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脸上仍强装镇定地堆着温和笑意,“将军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只不过是长夜难眠,便想到肖将军在匪寨之内的救命之恩还没报。”
“那些黄白之物太过俗气,也难表心意,所以我特意为将军炖煮了这碗具有滋补之效的山药枸杞乳鸽汤,还望将军笑纳。”
肖谨行眼神莫测地盯着她,突然侧身将门扇推开了一些,“公主有心了,请进。”
“不不不,夜深了,这不合宜……呀啊!”话没说完,餐盘突然易主,紧跟着手臂一紧,她被扣住肩头拉进了屋中,房门嘭的一声在她身后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