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绝在出来前便不要命地解开了作绷带用的外衣,好在没有流血。
他居高临下地从马车上走下去,身形笔直,眉眼淡漠地看着马车旁跪着的人。
“你很想我死吗?”
马校尉还未开口,便被梁绝抽出旁边侍卫的刀割了喉。
惨状和昨天给余惜描述的一模一样。
余惜的手顿了顿,默默将掀帘子的手放了回去。
侍卫全都惊恐地看向梁绝,“四…”
梁绝威胁的眼神扫过去,说:
“他是叛徒,当杀,你们也要和他一样吗?”
话落,所有人的视线都不敢对上他压迫的目光。
梁绝扔掉带血的剑,又慢慢看向露了一片衣角出来的余惜。
他轻嗤,这时候才知道害怕。
“把老林叫过来,去皇寺后山。”
“是,殿下。”
一行人马就这样抛下余惜离开。
余惜再出来时,已经空无一人。
就连马夫也不见踪影。
余惜将梁绝丢下的外衣整理了一下又套回了身上,随后看向不远处的皇寺。
仿佛耸立在云端之上。
她慢悠悠挪步朝那里走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才走没一会儿,原本早该离开的梁绝一行人马又回到了马车旁。
看了一眼前方步履蹒跚的余惜,梁绝抬手:
“回。”
侍卫长有些诧异,殿下竟然不直接杀人灭口吗?
本来殿下带他们假意离开,试探这女子会不会去和人通风报信,就已经迂回得足够令人惊讶了。
没想到,到最后,这女子竟成了殿下手中第一个知道秘密还活着的人。
侍卫长小心翼翼道:“是回…”
梁绝瞥他一眼。
侍卫长只觉得全身仿佛被毒蛇滑腻的触感舔过,一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梁绝说:“去后山。”
他还没想出太子的目的是什么,暂时不能回去。
余惜走到山下,才发现皇寺建在山顶,香烟和薄雾融合在一起,神秘又飘渺。
总之很能唬人。
余惜看着这千级石阶,恐怕她爬上去命也没了。
于是她选择直接颤巍巍晕倒在山脚下。
洒扫的小僧见状,忙奔了过来,将人背了上去。
侯府。
一个步履匆忙的嬷嬷进了正院。
夫人站起身急问:“成了吗?”
嬷嬷神色纠结,带点儿惶恐。
见状,夫人抬声一喝:“说话!”
嬷嬷浑身的肥肉抖了抖,低头道:
“少…少爷要杀了昨晚所有知情的人…”
谁料夫人没被吓到,反而惊喜道:
“这么说昨晚无寂和怀衣生米煮成熟饭了?”
嬷嬷抖着唇:“回…回夫人,少爷昨夜拔剑伤了自己,把药性止了下来。”
“什么?!”
夫人神情震惊:“无寂伤了哪里?”
“右腿往上。”
夫人怒拍桌子,厉声道:
“他也不怕断子绝孙!!”
这时,门外传来吵闹的人声。
“世子爷,夫人还没起呢。”
“无妨,我可以等母亲醒。”
韩无寂冷寂的声音一如往常平静。
可八岐却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
“世子爷,世子爷…”
人没拦住,韩无寂已经走了进来。
见到屋中的场景,他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仍恭谨道:“母亲。”
夫人心知他是为何过来,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甚至牵起一个笑:
“无寂,怎这么早就过来了?”
韩无寂直身望着母亲,开口道:
“我一直以为母亲不会做这样的事。”
夫人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这么说,我儿今天是要来向我问罪?”
韩无寂说:“儿子不敢,只是儿子觉得母亲身边有蛀虫,想替您一并除了。”
夫人重复:“一并?”
“自然还有领芳院的害虫。”
夫人冷呵一声:“你倒是够狠,手都伸到你母亲身边来了?”
韩无寂抬眼,眸中似乎刹那泛起冷光,再一瞧,又消失不见。
“是母亲先插手管儿子身边的事情。”
夫人本还想抬声驳斥,她是他母亲,如何管不得,可一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内心的怒火竟渐渐平了下去。
连带着被冲昏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她有些不想看这个和她作对的儿子,说道:
“你既要做,便去做吧。”
韩无寂应了。
刚要转身,又听得母亲有些无力的声音传来:
“昨日的事情是我糊涂,你别怪怀衣。”
怀衣品性不错,假以时日,经她调教后,定能成为无寂的贤内助。
现在,他俩本就没感情,再不能有了仇。
不然,女儿家在夫家如何活得下去?
韩无寂默了一瞬,没点头也没拒绝。
只吩咐八岐:
“男子发卖到漠北,女子丧失消除奴籍的资格。”
这一道命令一下,可谓毒辣。
一时间抓人的抓人,正院和领芳院的哀求哭饶声不绝于耳。
夫人早就被身边人扶着回到了卧室。
昨日担心了一夜,谁料还是没成。
现如今这局面,也有她的责任。
不禁自责自己老糊涂了,说好了不掺和儿子的私事,却还是没忍住插手。
早该明白无寂的性子,是认定了谁也改变不了的。
贴身嬷嬷揉了揉夫人的穴位,边按摩边问道:
“夫人,那昨夜送去的人呢?”
她说的是表小姐余惜。
夫人闭目养神的眼睛一睁,眸中有些凌厉:
“昨夜我就派人送她去皇寺,今早恐怕已经被剃去青丝,皈依佛门了。”
“无寂再去,已经晚了。”
…
余惜被小和尚背了进去,安置在一间空闲的厢房里。
余惜昨夜没睡好,竟也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到了午饭时分。
恰好小和尚端着斋饭走进来,他的眼睛圆润干净,透着欣喜:
“施主,你醒了。”
“我给你端了寺里的斋饭来,你快起来吃吧。”
余惜温柔道谢:“谢谢你。”
小和尚脸红了红,似是想到什么,他问道:“施主,你怎么一个人晕在山脚下?”
余惜眨了眨眼,眼眶里就微微蓄积了泪水。
“我和家人走散了。”
小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同情道:
“我到时去问问方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你找到家人。”
余惜睫羽微抬,难掩真挚:
“真的太麻烦你了。”
小和尚结巴道:“不…不麻烦。”
继而有些慌乱地跑了出去。
余惜笑了笑,收起做作的表情。
吃完斋饭后,她独自一人走出了厢房。
这里是僧舍,香客一般都在佛堂。
因而一路走来,除了能看到几个虔诚颂经的和尚外,便没遇见旁人。
她绕过一条长廊,正要穿过一个竹林往山上走时,旁边的厢房忽地从里面打开。
来人一看到余惜就惊讶道:
“表小姐!”
余惜暗自打量她,却是不认识这个婆子。
她正想走,却被她拦在身前,满脸堆着笑:
“表小姐,奴婢已经在这里恭候您很久了。”
余惜恍然:“是夫人让你来的?”
“是的,表小姐,我在这儿已经等了您一个半天,终于见到您的踪影了。”
余惜不动声色避开她想要抓过来的手,语气温柔问:
“夫人让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搓了搓手,神情表现谄媚,但眼底却满是算计和不屑。
“奴婢是夫人派来帮您适应皇寺生活的。”
余惜说:“我适应的很好,想必…”
话未说完,却被她打断。
她脸笑出褶皱,有些假:
“奴婢觉得表小姐话不能说这么早,夫人派我来必然有用意,况且在这之前,还有一件大事需要表小姐协助完成。”
余惜见她说着变了脸色,便想跑。
谁料被她一把扯住头发,余惜受力不稳摔倒在地上,头皮一阵刺痛。
她高声喝道:“王五!”
声音高亢刺耳,很容易传到前面去。
很快,一个壮汉便走了过来。
她颐指气使道:“压住她!我来给这小妮子把头发剪了。”
余惜瞬间明白过来,夫人所谓的清修三月是假,让她真的变成尼姑,彻底和韩无寂断了可能才是真。
该说不愧是内宅妇人吗?手段狠辣,说不定还给韩无寂下药,让他和女主圆房,既是一石二鸟,又间接地推动剧情走向正轨。
余惜眉眼间的柔气散去,化作冷雾,冻住了她的眉和眼。
想这样轻易拿捏她,也太小瞧她!
说时迟那时快,剪刀离余惜的头发只差一寸时,余惜猛地掏出簪子刺向了站在她面前的婆子大腿。
婆子尖叫一声,凄厉得很,松开了抓着余惜头发的手。
那壮汉空有一身力气,反应却堪比老黄牛,震惊地看着痛叫的婆子,连压制余惜的力气都松了些。
但那蒲扇一般的大掌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还是让她承受不住。
她反手一刺。
壮汉手腕就这样被刺了个血淋淋的大口。
他像座小山一样的身体捂着血流不止的手后退了几步,眼角竟疼得流泪。
余惜觉得画面过于滑稽,没敢多看,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