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长安,那此时必然会有障车族来踏歌拦车,他们多是专业靠这个发财为生的,而大户人家好面子,也会洒出丰厚的酒食财物,与民同乐。
可惜渤海的民众却没这个风俗,但亦有不少小孩子跟着婚车跑,一边跑一边唱些吉祥祝福的歌谣。
迎亲队伍早就准备好了包在红包里的金银锞子和糖果,哗啦啦地漫天撒着,惹得周边百姓愈发热闹地挤在车两边唱着吉祥话,比仪仗队的笙乐还悦耳,让这一路上不至于冷清了去。
国师府坐落在龙泉府南郊,比宁晚镇还南一些,这个地方夹在垣虚宫和南边显德府的玄道宫中间。而婚车为了不让新嫁娘觉得颠簸,故而车速缓慢。待到天色发昏沉,夕阳将天空染出绚烂瑰丽的彩霞时,彩车才停到了国师府大门前。
老宗主大婚的日子,月泉宗的弟子们得了假期,深觉这可是唯一一个能可着劲儿欺负新郎官的日子,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于是纷纷来观礼,一时间把国师府的大门前围得水泄不通,彩车挤到门前时都费了些功夫。
候在门前的新月卫此刻有条不紊地上前,用华美的毛毡铺出一条窄窄的长径,再在道路上撒满芍药花瓣,最后用行障将小道围起来,崔臻这才在侍女们的搀扶中下车落地,踩着锦罽与花瓣一直跨进国师府的大门。
新嫁娘进门以后,被扶进青庐,与新郎官一起拜天地神祗、列祖列宗,最后夫妻交拜过后正礼才算完毕,方可入席。
二人在鹤排云织锦坐障上正襟而坐,这时那群来观礼的晚辈们急着见新嫁娘,纷纷出声催促老宗主赶紧念却扇诗。月泉淮回忆了一下臻娘誊抄给他的那首诗,念了出来。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崔臻勾了勾明艳的红唇,笑意盈盈地将手中的团扇撤下,交于一旁的侍女。
原本以为他记性不好,要他背诗会不会过于为难他,眼下看来他也没老年痴呆到过分的地步。
扇子放下,二人原本就相对而坐,此刻崔臻免不了与与月泉淮对视。
嘶……
那一双眼睛真漂亮啊。
崔臻心中不禁暗叹,那双眼睛真是美得令人心动。眼尾巧妙地上扬,羽睫如丝般细密,卧蚕饱满圆润,眼尾还染着一丝淡淡的绯红,既妩媚又娇俏,却不带一丝女气。此刻,这双眼睛里流淌着如水般的温柔,目光热切而专注,直直地注视着她。
很难把他和游戏cG动画里那双狠戾狷狂的眼睛联想到一起。
够了够了你不要再散发这该死的魅力了!
她顶不住啊!
崔臻此刻手中又没有扇子,又不好拿袖子遮挡,只好垂下眼睫,任凭羞赧的绯红爬上雪白的脸颊。
两位侍女分别端着银盘与银匜前来,一旁宾者唱到:“请新人行沃盥礼。”
崔臻便略微向上撩了撩袖子,露出一截绕着碧玉镯的皓腕,与月泉淮一起将手放在银盘中,侍女高举银匜,将点了香料的清水从上而下倾泻下来,二人这就算濯过双手、行过沃盥礼了。
接下来是同牢礼。
指的是新婚夫妇要在婚礼上吃一样的肉、一样的饭。一个侍女端着托盘前来,托盘内是三小碟肉、一碗饭和两副筷子。
这次月泉淮讲排场,也是他素来视礼教为无物,竟然动用了“太牢”之礼,三碟肉分别是牛肉、猪肉、羊肉,算是相当隆重的规格了。
这同牢之礼用到的肉按规矩是仅仅白水煮过就行,算不得好吃。崔臻和月泉淮拿着筷子一人夹了一片入口,月泉淮眉毛一挑。
他低声道:“你有心了。”
崔臻抿嘴一笑:“自然不能让淮郎皱着眉行同牢礼。”
这三样肉可不是用白水煮的,是让厨子加了各种去腥的香料、黄酒和梨一起煮的,出锅后还洒了盐花,就像是白切肉一样。
“请新婚夫妇共饮合卺酒!”
侍女端上来一只葫芦,将其一分为二,倒入清淡的米酒。
这可是最重要的一环了,同饮一卺,象征夫妻一体,永不分离。
崔臻端起半只葫芦,朝月泉淮盈盈送去邀请的秋波。
对视一眼,将葫芦瓢内的酒一饮而尽。
侍女马上就接过二人饮过的葫芦,用红线紧紧系在一起,郑重地摆在案几上垫着丝绸的托盘内。
而后,新郎解下新娘头上的许婚之缨,谓之“解缨礼”,侍女递上两只剪刀,新郎新娘再互相剪下对方的一缕头发,交予侍女挽成合髻放入锦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侍女喜笑颜开地将锦囊递回二人手中,起身喊道:“送二位新人入新房——”
待到又有妇人捧着一箩筐的桂圆、红枣、莲子来超两人劈头抛过去,行过撒帐礼之后,一切终于礼成,外面的酒席开宴,宾客们纷纷挪去吃酒,这独属于两人的小空间终于安静了。
崔臻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外人一走,她立刻就蹭过来撒娇:“妾好累啊,腰好累,肩膀好累,脖子也好累,头上好沉——”
月泉淮瞥了一眼,她的发髻上插了将近十二支葡萄叶的大金簪子,高髻正中是一只镶红宝的金凤凰,后脑上还别了一朵丝绢缠成的大红牡丹,他顺手帮她扶了扶一支簪子,入手沉甸甸的,这十二支都在她头上,她居然还能挺直了脖子!
“小没良心的!一个月了就给我带几条口信?也不说出来见我!”见她伏过来,月泉淮挑了挑眉给她的屁股不轻不重地甩了一巴掌上去,把这一个月的怨气都吐出来。
崔臻没个正型地嘿嘿笑了两声,避而不答:“阿淮——我的阿淮,你可真好看,让我亲一口……”说着爬起来,双手捧住男人的脸,就要往他脸上凑。
温软的香唇印上脸颊,月泉淮这才哼了一声,不再计较,抱着她蹭了一会儿。
“一会儿酒宴快结束时还要去拜谢宾客,你先别拆头发。别人到也罢了,我亲自下帖让人请的几位想让你见见,以后月泉宗少不得要与他们多来往,你做了主母以后多得是要跟他们打交道。”
“都是谁呀?”崔臻懒洋洋地正准备卸头上的首饰,闻言顿住了已经抚上发髻的手。
“日本藤原家的人,还有李重茂,还有鬼山会的谢采。”
崔臻:“……”
为什么要让她在大喜之日听见这么几个令她心梗的名字!
她一个都不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