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挂钟铛铛两声闷响,贺兰在钟声里奋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四合院正屋的床上,火炉使屋子里温暖如春,鼻尖隐约萦绕着一股菜香。
贺兰披衣起身,径直来到东厢房的小厨房外。
蒋梅和秦家明谢益清三人正围坐在餐桌旁剥蒜,餐桌小,三个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蒋梅:“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咱们都让着她点,别再给她添堵。”
秦家明:“嗯,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蒋梅:“打骂倒不至于,你姐不是不讲道理乱撒气的人。”
谢益清:“我也跟你们一起吃素。”
蒋梅:“你们不用,吃素是我在娘娘庙许的愿,你们年轻小伙子不吃肉怎么行。”
秦家明&谢益清:“一起,人多力量大。”
偷听的贺兰突然出声:“算我一个。”
三个人一起看向她,蒋梅率先问道:“醒了?身上感觉咋样?以后大冬天可不能再睡在外面了,年纪轻轻容易坐下病来。”
贺兰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回道:“知道了,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
上午不上午,下午不下午,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全素宴。白菜粉丝汤、蒜蓉生菜、黄瓜炒鸡蛋、香菇油麦菜,主食是蒋梅从家里带来的一锅馒头。
蒋梅:“我和家明到医院的时候你刚走,村长已经醒了,病恹恹的没力气说话,陈进峰让我告诉你不用担心。”
“吃完饭我就去医院,总得亲眼见一见才能安心。”贺兰低头慢慢喝汤。
秦家明踟蹰许久,轻声问道:“姐,食品厂能保住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和村长肯定能把厂子保住。”秦家明一脸坚定,信誓旦旦道:“村支书他们不就是看村长病了所以想趁人之危么?现在村长爷爷醒过来了,他们的力气就白费了。”
“嗯,借你吉言。”贺兰跟秦家明碰了一下碗。
蒋梅煲了一盅滋补汤,装在保温饭盒里让她带去医院给村长媳妇。贺兰穿戴整齐拎着饭盒刚刚步出房门,谢益清刚好从西厢房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两个头盔。
“这个时间段不好打车,我送你去医院。”
幸亏坐了他的摩托车,二院前面的十字路口三车连撞,整个路口堵得水泄不通。谢益清轻车熟路从家属区里穿行而过,直接将摩托车停到了住院部墙外。
停车熄火后谢益清说道:“你自己上去吧。”
村长和谢益清没有见过面,贺兰没有邀请他上去探病的理由,于是点点头便走了。
病房里村长的输液架上还挂着中午贺兰走时挂的那袋乳黄色营养液,一个中午的时间几乎没怎么减少,病人倒多了两位。
四张床的病房住了三个病人,唯一的空床被别的陪护家属占去了,陈进峰他们的东西只能放在床头柜旁边和病床底下。
一袋桔子堆在地上,隔壁陪床的家属出出进进看都不看脚下,很快就将塑料袋里的桔子踩了个稀巴烂,汁液流淌到地面差点让人滑倒。陈进峰好脾气地说了句对不住,对方拿他当好欺负的,嘴上挤兑个没完。
对面占了空床的那个病人携家带口,一个人住院六个人陪床,七八岁人嫌狗厌的孩子都带了过来,猴子似的满病房乱窜。
这还怎么休养?
贺兰连门都没进,转身直接去了护士站,问有没有单人病房。
小护士冷冰冰说没有,加钱也没有。
这工夫谢益清刚好拎着贺兰忘记的滋补汤追上来,将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出什么问题了?”他问。
“病房里跟动物园似的,根本没办法休息。”贺兰接过汤随口一答,“谢了。”说完便朝病房里走去。
谢益清一路沉默着走出住院部大楼,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摩托车,脚尖一转去了医院行政楼。
贺兰重新来到病房时陈进峰正在跟隔壁陪床的老娘们针尖对麦芒,眼看就要吵起来。
老娘们朝陈进峰喊:“乡巴佬进城看啥都新鲜,你这辈子怕是没见过桔子吧?心疼成这样。”
陈进峰不擅长逞口舌之快,对方比他年长他还得掂量着分寸,因此十分被动。即便如此他还在试图跟对方讲理:“大娘,我就说了一句地方小您多担待,我说别的了吗?”
老娘们只讲自己的歪理,压根不上陈进峰的正道,“哎呦呦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嫌医院地方小,你嫌小你倒是腾地方搬走啊,有能耐去住单人病房。”
对面陪床的七八岁孩子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竹蜻蜓,双手一捻竹蜻蜓腾空而起,直直朝着村长的输液袋就去了,吓得贺兰登时一阵心惊肉跳。好在竹蜻蜓在输液袋前拐了个弯,紧接着又朝她的面门飞来。
贺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旋转的竹蜻蜓用力摔在脚下,觉得不解恨又愤愤踩了两脚,直接将塑料的竹蜻蜓给报废了。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对面连病人带陪床的家属对贺兰群起而攻之,气势汹汹的架势把跟陈进峰对阵的老娘们都给唬住了,吓得她一声不敢吭。
处在风暴中心的贺兰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将滋补汤放在床头柜上,施施然脱下风衣外套,一双厉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一家七口,开始慢条斯理地挽袖口。
真不好意思,既然躲不起那她就只好惹得起了。只要把这两家搅屎棍都赶走,这间四人病房自然而然就变成单人病房了。
袖子挽到肘弯,贺兰双手叉腰运了运气,随即用一声冷笑打开局面,刚准备大杀四方,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爆喝。
“吵什么吵!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贺兰侧身回头望去,刚刚护士站的那个小护士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站在门口,三角眼的多层眼皮挨个夹了病房里的陪护人员一遍,叉腰的姿势比她娴熟多了。
眼皮夹到贺兰这里,小护士叉腰的双手一收,气势矮了矮:“您刚才要定单人病房是吧?几号床?”
“一号床。”贺兰立刻变脸迎上去,殷勤地问:“现在有病房了?”
“本来没有,院长听说您家属是革命退伍军人,特意给调剂了一间高干病房,就在后面那栋楼,您跟我来办下手续吧。”
贺兰喜出望外刚想抬腿跟上去,顿了顿又停下脚步,眼睛盯着隔壁床的老娘们嘴上却吩咐傻愣愣站着的陈进峰:“没听护士说住高干病房要办手续吗?等什么呢?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