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在杨松处得了指点,苏诵坐在轿子,还在揣摩该怎么跟自己背后的人回话,往皇帝跟前递的折子又该怎么写。
恍然间似乎听见轿子外面有人在谈论自己,苏诵微微一愣,皱着眉头凝神听去:
“你听说了吗?那位前几天弹劾林将军的御史,姓苏的那个,瞧着一副御史的派头,不喜欢女人,却偏爱玩兔儿爷!”
“你这哪听来的?都胡说八道,什么玩兔儿爷,那御史他自己就是兔儿爷,不爱玩别人,只爱叫人来玩他,还喜欢叫人把自己捆起来。”
“你这又听说的?真的假的?”
“我三姑家小舅子的二姐夫,有个朋友,天天往那御史家里送饭,那都见得多了,听说还被那御史强逼着也玩了一回。这还能有假?那外头都传遍了!
你瞧瞧,我这儿还有人写的话本,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嘿嘿,还真是,像这样的人当御史,你说说...”
“哼哼......”
轿子渐渐远去,苏诵坐在轿子里,面色铁青,继而又渐渐变得惨白起来,嘴唇下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胡须不停抖动......
回到苏宅,苏诵从轿子里钻出来,只觉得府里下人们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有些戏谑,神情也不再向往日里一般恭敬。
胡乱把管家骂了一顿,勉强维持风度,脚步匆匆的走回后院,先将府里养的几个清客相公全都叫来。
“江兄人呢?为何不在?”
“世翁莫急,江兄前两日说是家中老母生病,因世翁公务繁忙,未及面辞,已先回家去了,待过几日便回来。”
苏御史气得手都抖索,天下事岂有这般巧合?很是发了一通脾气,旋即便将这剩下几个清客相公全都遣散。
继而又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思来想去,也觉得这是遭了报复,倒也不认为林思衡有这样的能耐,只当是申行远或是万俟颍的手笔。
“一群奸佞小人!又这等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为了一己私利,视朝廷大计如儿戏!
你们要护着这小儿辈,老夫偏不叫你们如意!”
也顾不得杨松之前定下的妙计,仍按着自己原先的想法,借着这等怒火,洋洋洒洒,便写了一封指控贾府与林思衡武人结党的奏折,准备明天就递上去。
想想仍觉得有些不安,也顾不得天色将晚,又换了身衣裳,起身出府去,寻到一处普普通通,门口连个名字也没有的宅院,敲开门,便有人迎他进去。
苏诵也不多留,只道:
“我有要紧事要见大皇子,请先生为我安排时间。”
“那‘先生’瞧着倒平平无奇,只是面白无须,也已上了年纪。此时看着苏诵,神情有些莫名得点点头,便算是应承下来。”
苏诵方才缓了口气,对着“先生”连连道谢,又急忙离了这宅院。
然而大皇子也并没有再见他。
没过几天,宫城里传出两道旨意:
一是游击将军林思衡作战有功,升任开封府副总兵,与神武将军冯唐一道,夹击开封府乱军。
二是西南土司不稳,命右俭都御史苏诵,转任西南宣慰使司宣慰使,持节宣抚西南诸夷。
...
三路大军,偏是最不被人看重的那一路先胜,着实惊掉了不少人下巴,有不少动作快的官宦勋贵人家便想要来结交关系。
托人一打听,林思衡这个主子还在河南,又没娶亲,外头人瞧起来,如今林家宅子里竟没个主事的,便是想要结交,一时也寻不到门路。
只是这官场上,若果真有心攀着关系,拐弯抹角的便总能寻上。
林思衡在贾府寄居一年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四王八公一系多有知道此事的,再想着前头已有一个王子腾,说不得这林思衡便也是贾府在军中的“代言人”。
有不少人将此视为贾府要重新在军中立足之意,既然林家本宅一时不好寻上去,那直接找贾府结交联络一番也是一样的。
一时间贾赦贾琏父子二人反倒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两人虽心里有数,林思衡此番南下其实着实没有沾着贾府什么光,就那三千骑兵,都是崇宁帝从自己唯一一支勉强能使唤的动的中军里拨出来的。
话是这样讲,两人自然不会在外头澄清,自贾代善死后,贾家就再没有得到过什么军功了,如今在外宴饮,铺天盖地的奉承话哄过来,也叫两人好生风光了一回。
贾琏这些日子因着这风光,又兼着贾母不时要问话,倒时常留在府里,只是也免不了每日里喝得醉醺醺的。
王熙凤一边叫平儿打水来,浸湿了毛巾,递给贾琏擦脸醒酒,一边开口道:
“这回衡兄弟得了军功,虽是两家亲厚,也不说什么谁沾谁的沾光这类的话。
只是你可得记着,衡兄弟性子不比外人,若有人求你办什么事,你还是得斟酌着些,别胡乱就应承了,仔细回头惹恼了他,反倒难看。”
贾琏略顿了顿,咧嘴笑道:
“我是办惯了这等事儿的,这些还用你说,衡兄弟这回在河南砍了几千个脑袋,我有多大胆子敢去惹他。
只是......”
“只是什么?你别不是真应承了什么?可要不要紧?”
贾琏不耐烦的咂了下嘴,笑道:
“我应承什么?便是再怎么算,我不过也是他兄弟辈的人物,难道还能替他做主不成?只是大老爷那边,倒许了两个千总出去。”
凤姐吃了一惊,连忙道:
“你怎么也不拦着?”
贾琏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
“我拦什么?大老爷说话还有我插嘴的份儿?
况且又没多大的事儿?你不是说大老爷有意把迎春妹妹许给衡兄弟?若果真成了,大老爷便是他岳丈,两个千总又算得了什么?
你是不知道,这两天不单是来请托这些的,外头还有不少人家打探衡兄弟婚配一事,问道我跟前的就有不少,我都已经帮他拒了。
毕竟再怎么样,没有帮着外人,害自己妹妹的道理不是......”
凤姐只觉有些不妥,只是她也弄不懂外头的事,也出不得什么主意,随意把毛巾往贾琏脸上一扔,暗自皱起眉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