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阁天字包厢内,许明渊正和大夫四目相对。
“这位大夫,您……是不是走错了?”
许明渊尴尬地笑着,双手在身后下意识地揉搓着。
他本悠闲地坐着喝茶等慕熙雪和云晟回来,背后却突然传来推门声。
本以为会是千机阁的老板或是其他伙计,结果竟是昨夜他在亲王府前看到的大夫。
他也没有生病受伤啊,是谁请的大夫呢?
那大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径直走进来,绕着包厢走了一圈,眼神不断在搜寻着什么。
难道云晟骗了他?
但那小子需要黎正庭的解药,怎么敢骗他。
他下的毒名为幽息散,这解药的配方独一无二,这世上除了他,谁都无法调制。
四周无人,包厢内只剩下这个清秀的年轻人,神情有些不自然,目光闪烁,似在掩饰什么。
再加上他站姿拘谨,双手不自觉地揉搓着,扭捏的样子反而引人猜疑。
大夫心中一动,眼神深了几分,他迟疑地开口问道:“你是……慕姑娘?”
许明渊愣在原地:“……哈?”
他哪里像个姑娘?
他除了身形瘦弱、脸蛋白皙、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哪里像个姑娘?
……
他自己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怎么这些形容词叠在一起,这么像个姑娘家?
难道传送舱还给了他改变性别的体验券?
他下意识低头了看下自己,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性别。
恩……男的。
男的!!!!!!
许明渊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胸膛,正声道:“大夫您认错了吧,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
“你确定?”大夫挑眉,一脸狐疑。
许明渊:“???”
什么意思?!
他还真要脱了证明不成?
大夫却不为所动,眼中闪过一丝冷笑,缓缓道:“慕姑娘,别装了。我可是大夫,是男是女,一眼便知,不必费心隐瞒。”
那神情带着几分笃定,仿佛许明渊的一切小伎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许明渊:“……”
既然这大夫这么自信,那还问他作甚?
但身为引路人,他还是需要先搜集一些有用的情报
“大夫,您找慕姑娘有何事?”
“云公子让我来和慕姑娘取个东西。”
那大夫顿了顿,仔细观察着许明渊脸上的神情,见他并未起疑,才接着道:“慕姑娘大可放心将信交予我。”
“什么信?”许明渊诧异,他可没听说过有什么信。
大夫显然不信,沉着脸缓缓靠近许明渊,既然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吧。
“小娃娃可真能装傻充愣,既然你不愿交出来,可别怪叔叔我硬抢了!”
他猛地扑过去,整个人盖在许明渊的身上,一手捂住许明渊的嘴,防止他出声惊动旁人,另一只手则四处乱摸,假借搜寻密信之名,行吃‘豆腐’之实。
想不到这娃娃都这么大了竟还没发育。
等等?
这是——
真是男的?!
察觉到真相后,大夫脸色骤变,羞愤交加。
他恼羞成怒地掏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猛地抵住许明渊的下颚,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好小子,居然敢戏弄你爷爷!找死是不是?!”
许明渊吓得眼泪差点喷出来,心中涌起一股又委屈又恶心的感觉——被个中年大叔摁在地上摸了个遍,最后竟还被倒打一耙!
可恶心劲还没来得及消退,冰冷的刀锋已经抵住了皮肤,寒气顺着脖颈直窜心头。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喉咙发紧,连一丝空气都似乎无法流通,心跳如雷,紧握的手心早已渗出冷汗。
脑中一片空白,唯一清晰的念头是——
这次,自己真的要没命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喉头干涩得像有沙子卡住一般。
意识到挣扎毫无用处,他颤抖着深吸一口气,终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等死。
然而,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
“咻”的一声锐响划破耳际,似有什么东西被生生钉入了地面。
紧接着,一个重物狠狠压了上来,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脸上,又顺着脖颈一路流淌,滴落在地。
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鼻尖捕捉到一股铁锈般的腥味,那味道刺鼻又湿热,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胃。
“怎么?这样就放弃挣扎了?”
慕熙雪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语气中充满了不满和愤慨。
他愣住,猛地睁开双眼。
一股热流滑入眼角,刺痛像细针般扎进眼底。
他下意识地抬手胡乱去揉,指尖触到湿腻的液体时猛然一顿,像是摸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模糊的视野中,一片刺目的红晕开,像是染透了整个世界。
胸口像被人狠狠攥住了一样,他僵住了。
呼吸滞在喉间,耳边仿佛只剩下血液滴落的声音,缓慢却无比沉重。
随着视线逐渐清晰,那画面毫无预兆地闯入眼帘——
大夫的尸体倒在他身上,头无力地歪向一侧,面色灰白,怒目圆睁,嘴唇微张。
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毫无生气。
鲜血仍从被贯穿的胸口汩汩涌出,溅满了衣襟,也淋湿了许明渊的手背和胸膛,那血滚烫得仿佛能灼穿皮肤。
腥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啊——”
那被恐惧掐住的喉咙终于重新发出了声音,泪水鼻涕横流。
这是第二次,有人死在他面前,而且一次比一次更让他毛骨悚然,心有余悸。
他慌乱地用尽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踉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几乎失去所有力气,失控般地扑向慕熙雪,紧紧抱住了她,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身体在发抖,嘴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所有恐惧和绝望仿佛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鲜红的血迹蔓延,浸染了慕熙雪的长袍。
她虽不喜与人身体接触,但她深知此刻不能推开许明渊。
她叹了口气,伸出手拍拍许明渊的后背试图安抚着他,边斜眼瞪了一旁眉头紧蹙的云晟。
“下次,别再干那种事了。”她的语气冷淡,指责之意却昭然若揭。
不用慕熙雪说,云晟也知道自己思虑不周,险些酿成了大错。
即便是无心之过,他也是造成了眼前这稚嫩的少年莫大的心理阴影。
往后余生,这个梦魇都会伴随着这个少年如影随形。
“此次是在下之过,给二位赔罪了。”他诚恳地向慕熙雪和许明渊致歉,沉默不语。
良久,许明渊哭得累了,便在慕熙雪的怀中沉沉睡去。
云晟将许明渊抱起,放到了床上,为他盖上被子,拉上床帘。
从墙上拔下自己的短剑后,慕熙雪低声问道:“这尸体你打算如何处置?总不能一直放在这里吧?”
她可不想和这垃圾一直待在一块。
“得先从他身上找找解药。”说着,云晟俯身查看尸体,试图寻找解药。
“什么解药?谁又中毒了?”慕熙雪不解。
“黎正庭身上被下了幽息散,此毒会无声无息地侵蚀着他,令他气息渐弱、虚弱不堪,似病非病,若无解药,最终将如幽冥中窒息般痛苦而亡。”
“什么时候被下的?”
“应是昨夜那大夫救治王爷之时。”
“哦,那已经解了。”慕熙雪边擦拭着沾满鲜血的短剑,边淡淡地说道。
云晟大惊:“怎么会?!”
“我那药丸包治百病。服用者病痛俱散,如同重获新生。”
将短剑重新别回腰间后,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沾满血污的衣服,皱了皱眉,决定换一身干净的。
“如此神奇的药,可有名字?”
云晟见慕熙雪朝书柜后走去,猜到她又要更衣了,便背对着书柜坐下,斟了一杯茶,缓缓喝着。
他竟渐渐习惯了慕熙雪随时随地都能换衣服的举动。
“七死九生丸。”
她随口给那药丸取了个名字,实在懒得再费心思。
慕熙雪换上一袭黑底白纹的长袍,简洁利落,衣袍流畅贴身,白色暗纹在光影间若隐若现,平添几分冷冽与优雅。
她心想,黑色若再沾上血迹,也不会那么显眼,正好少换几次衣服。
此时,门口传来了错落有致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