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晟眉尖越锁越紧,翻着那些册子:“如此一来,崔国公和殷将军的意图几乎摆到台面上了。他们若是要对皇都下手,或要胁太后、小皇帝,不但能得到所有兵权,还能……”
“还能随意除掉我们兄弟。”云昭接过话茬,一字一句像带着寒气。
“崔国公的手腕,你们听说过多少?”陆哲铭在旁轻摇折扇,声音低沉,“先皇驾崩后,他表面上跟太后井水不犯河水,实际一直悄悄扩军。若他真要控制朝堂,如今就是最好的时机——黎正庭已死、小皇帝年幼、太后孤立无援。”
云晟听完,把手中文书狠狠攥紧,眸中染上一抹杀意:“崔国公……若是想借这混乱除掉我们,那咱们更要先发制人。”
“怎么先发?”陆哲铭有意无意地撇嘴,“我们区区几人,对上他的千军万马?还是先进京看看形势,找盟友,才能找出破局之法。”
云昭低头沉思。被慕熙雪提醒后,他也知道必须赶在殷将军与崔国公正式合流之前取得朝堂支持,否则他们俩皇子回到皇都也只是一块可任人宰割的肥肉。
树影婆娑下,四人暂时围成一个小圈。夜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小梅“喵”了两声,就蹲到慕熙雪肩上,毛茸茸的大尾巴来回晃动。
“你方才……怎么样?”云晟还是忍不住追问,他担心慕熙雪有没有受伤。
慕熙雪轻轻撩了下发,眼神不见波澜:“和几个巡逻兵打了照面,不算严重。我劈倒了两个,可那营地里的人并非无能之辈,要是时间拖长,就不止这么小的代价。幸好我找到主帐就翻了那些卷轴,赶在他们彻底围拢之前逃出来。”
云晟沉默片刻,忽然用非常郑重的语气道:“多谢。我若是去潜入,十有八九要两败俱伤。”
“云郎腿伤未愈,就别说这种话了。”慕熙雪略略收敛神色,转向陆哲铭,“你们呢?在外面没被他们探到吧?”
陆哲铭耸肩,语带调侃:“咱们这儿静悄悄等了快一炷香,结果听见营地那边闹哄哄的,愁得我以为你惹了大麻烦。还好,小梅先回来报信,我就知道你大概安然无恙。”
“哼,”慕熙雪轻嗤一声,抬手拍了拍小梅的脑袋,“它可比你靠谱多了。”
陆哲铭故意“哎呀”了一声,折扇一敲掌心:“真是口硬心软。下回我若潜进去,怕是十条命也不够赔啊。”
云昭看着他们交流,心里有股异样的暖流。几日前,他还是一个为青陵之事焦头烂额、孤立无援的“皇子”,如今身边竟聚了慕熙雪、云晟、陆哲铭这些志同道合之人。纵然前路凶险,似乎也不再那般孤单。
“好了,这里待久了也不安全。营地一旦反应过来,或许会派出追兵搜山。”
慕熙雪将文书打好小包,系在腰侧,“我们最好趁夜加速赶路。等天亮之前,能离这儿越远越好。”
“正有此意。”云晟把剑用布带系在腿旁,以免碰伤,“一口气赶到下一个县城歇息,再换马。”
云昭也点头:“行。那就出发。避免节外生枝。”
陆哲铭收起折扇,半开玩笑似的:“多少也让我再喘口气吧?都说人生如戏,我感觉这场戏的节奏,真是比我想象的还刺激。”
慕熙雪不置可否,只挥手示意大家整备。
她回头对云昭道:“你哥的腿伤最好别过度劳累,但眼下这情况,没得选。”
云昭轻轻按住云晟肩膀,以示关切:“哥,你别硬撑。若真扛不住,我们再商量。”
云晟嘴角微扯,露出几分无奈:“我知道分寸。”目光却极坚定。
接下来,他们毫不耽误地深一脚浅一脚,再次穿过层层林木。陆哲铭还抽空轻点折扇,为众人指认几处道路的可行性,算是他在行路和地形方面颇有一套。
云昭见此,不禁想:这位“忘忧公子”外表随意,实则脑子里门道不少,否则也不会轻松在京城、伏水城、昀玄城里混得风生水起。
尽管云晟腿伤未愈,但他能咬牙稳住。慕熙雪则不时停下,侧耳倾听身后动静,或等小梅先去探路,以确定无巡逻队追来。
不过他们也能听见,远方营地方向偶尔传来一两声号角,夜风中依稀有马蹄声,但愈行愈远,很快便渐消失。
林子出口处,小梅再次蹿回,叫了两声“喵喵”,看得出并无紧急敌情。
“走。”慕熙雪当先踏出,随即挥手让众人加快脚步。
直到他们彻底离了那片丘陵,月色也渐次西沉,朝阳的光辉尚未破晓,却能感到远处天边略有银灰色。
云昭扭头最后瞥了一眼那片模糊营地所在的方向,心中复杂:崔国公,这个曾为先皇拼杀四方的勋贵,如今竟要与殷将军合谋翻天?他和云晟能否扭转此局,谁也说不准。
天蒙蒙亮,四人一路策马兼马车赶到了一处破败驿站。
这里距崔国公的私兵营地已相隔数十里,紧挨着官道。清晨时分,驿站里还不算热闹,只有零星几名行客。
众人行色匆匆,简单吃喝后,便在后院一张破木桌旁集合。驿站的木篱上还挂着昨晚未干的衣物,一股陈旧潮味混着马匹汗味,弥漫在寂静空气中。
慕熙雪挑了个干爽地面坐下,将那几封从营地搜来的文书小心铺开在桌上。
云昭、云晟凑近查看,陆哲铭则收了折扇,半倚在破墙边,随时准备投入讨论。
“这几页写得并不算隐晦:‘崔某与殷将军已议定,待小皇帝年纪再长两岁、朝堂终难容我等之志,须先行筹谋……’”
云昭低声诵读到这里,脸色愈发凝重:“崔国公真想把小皇帝当摆设,或先软禁起来?看这口气,他要搞一场堂而皇之的政变。”
云晟一手按住另一段文字,语气沉重:
“‘伏水城与青陵若不肯合作,则以战火逼其俯首,让骁宁国与黎曜国边境陷入混乱,好为我军调动兵马之由。’这……果然,是他们在暗中挑起伏水城之乱、黑旗作乱以及商会残余的闹剧。看来背后推手,正是崔国公与殷将军。”
陆哲铭环顾众人,苦笑一声:“当真好算计。崔国公暗地蓄养私兵,殷将军则握着边境正规军。内外合击,若皇室无人扭转,这黎曜国……迟早易主。”
慕熙雪单手支颐,指尖在地图上几个标记处点了点:“这里标明的兵器、粮草集散点,显示他们的预备期至少已布局数月。看样子,接下来我们若回京,势必先探清太后与小皇帝有没有应对之策。”
云昭深吸口气,抬眸对云晟道:“哥,黎叔叔当初苦心布下的暗线,只怕正是防范这一刻。我们绝不能让他的心血白费。”
他话里带着些悲痛与坚决,一想起黎正庭身亡,胸口便隐隐钝痛。
云晟低声道:“没错。我过去误解他太深,总以为他把我当工具。没想到……真正背离先皇心血的人,居然是崔国公。”
他眼中浮现愧疚与痛悔,指节微微发白。
陆哲铭轻敲折扇,一贯懒散的表情里也透着凝重:“所以,咱们入京之后,先找机会摸清朝堂局势,然后再谋对策。毕竟,若殷将军这边随时有进军动作,而崔国公已在京畿周边设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慕熙雪把文书收好,声音淡淡:“是。先不必声张,免得打草惊蛇。京中暗流涌动,咱们还不知道哪些人跟崔国公是一条船。”
云昭握了握拳,下达决断:“既如此,我们趁天色尚早,再赶两三个时辰路。到达京城前,必须保存实力,别再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