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云昭与秦相对谈的同一时间,慕熙雪与云晟已悄然接近秦府后院。
高墙之下,慕熙雪轻提裙摆,一脚踏上墙头,身姿如燕。她回头看云晟,微抬下巴:“云郎,跟紧别掉队。”
云晟纵身一跃,手掌在墙缘上一撑,和她并肩降落到后院角落。两人着黑衣,面蒙半襟,只露出一双沉锐眼神。
后院假山旁,两个仆从正懒散聊天,全没想到有人潜进来。云晟与慕熙雪对视一眼,身形轻闪,迅速贴到假山阴影里。
“我熟悉秦府部分布局,他书房应该在东侧。”云晟压低嗓音,“但据王爷以前透露,秦相习惯把重要文书放在书房暗格。”
慕熙雪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小块黑曜石质地的符印,轻轻一按,周身腾起一道淡淡光晕。
“结界三息……足以掩盖我们的脚步声。走。”
两人脚下几乎无声,仅有夜风拂过衣角之响。巡逻家丁屡次从旁经过,却没能发觉。
不多时,二人闪身到东侧一排厢房后。只见那厢房窗门紧闭,门口却无人把守。云晟凑近门缝,“我猜这是秦相存放普通文卷的地方……书房在这条廊道再往里。”
慕熙雪颔首,侧耳听了听,确认无异常,继续往前走。数步后,一座雕梁画栋的正房出现在眼前,周围却守卫森严:两名甲士持矛立于门口,檐下暗影里似还有弓弩。
云晟目中带惊色:这个守备,比他记忆中更严。看来秦相也觉暗流汹涌,加紧防范。
慕熙雪眨眼示意,让他绕到左侧窗下,自己则踩住一根廊柱,纵身一挑,轻轻落到房檐上。
“我引开门口侍卫,你从窗入。”
云晟心脏一紧,“要不我来……”
“你腿伤刚愈,别逞强。”她不由分说,疾步跃向另一端,轻敲几下檐下的铜铃,发出细微却怪异的声响。
那两名甲士警觉回头,抬矛朝响声处走去。
云晟立刻抓住时机,从窗边闪进去。他脚一落地,闻到微微的墨香与檀木味——这是书房无疑。
借着昏暗月光,他见到墙上一排排大书柜,中央案几堆满文书卷宗。只是四面墙角,还悬着铜铃机关,一旦被触动,屋外人立刻警觉。
云晟摸出一把小巧匕首,蹲身搜索暗格。他记得黎正庭曾说,秦相最信任的暗格多半藏在案几后的壁板上。
几息后,他果然敲出空洞声,“在这……”
“好,动作快。”头顶忽然传来慕熙雪轻柔的低语。她竟已从屋顶破瓦而入,无声地落在他身侧。
云晟心中暗暗佩服——这女人手段太厉害。他竭力抑制情绪,两人合力推开壁板,果见里头有个四方木匣。
木匣上锁,可对慕熙雪而言不值一提。她取出发簪,只轻轻拨弄几下,“咔哒”一声锁开。
光线不足,她抬手摸出火折子,微微一点亮光,照见里头厚厚一叠书信、某些写着外邦文字的怪异纸张,以及……一幅旧地图?
“这是……苍戎部文字?”云晟惊道。
慕熙雪快速翻看,指尖微抖,“看来秦相果然与外邦勾结。还有一张线索图,标着不少地点,可能是交战或联络据点。”
云晟心下骇然,暗想:若这证据被捅到朝堂上,必引轩然大波,但也会让殷将军、崔国公之流暴跳如雷。
慕熙雪正想收好,却听门外忽有急促脚步声,还有侍卫的喝问:“你是不是听到声音?里面有人?”
完了。
云晟紧张得心跳加速。若被堵在书房,插翅难飞。
慕熙雪朝他打了个手势,让他收起证据。自己利落抖动袖中短剑,轻轻一甩,剑身寒芒在淡光中闪。
门外人敲了两下,似要进来。
慕熙雪脚下飞快,翻到屏风后,示意云晟退到书柜阴影。
呀——
房门打开,一名侍卫探头张望,后头还跟着另一人:“黑漆漆的……别是老鼠吧?”
侍卫举灯笼在室内左右一扫。“没人?”
“真没人?奇怪,难道我们幻听了?”
“行了,别节外生枝,秦相让咱们守门口去。”
两人嘀咕几句,关门退走。
云晟后背惊出冷汗,暗叫侥幸。
慕熙雪紧攥短剑,自嘲一笑:“若非掩住了脚步声,就糟了。”
云晟绷着肩,长出一口气,摆手示意她先走。两人猫着腰,再次爬上屋顶,从破瓦口闪出。
外头夜色漆黑,院中巡逻正紧。可慕熙雪迅速挥动隐影琉璃伞,瞬间撑开一道极淡的光影,将两人身形融入夜幕。几个守卫在院中转悠,却似瞎子般错过他们。
片刻后,两人重新翻越围墙,平安脱离秦府。
“呼……”云晟落地时,半跪喘了口气。他看着慕熙雪,心底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温热:若非她顾全,他多半会失手被擒。
慕熙雪收起伞,一手扶住他,淡淡开口:“云郎,还行?”
云晟脸微红。这个冰冷女子,总在不经意时露出令他心动的柔软。他轻咳一声:“不碍事。我们走,先跟云昭他们碰头。”
她点头,两人踏上归途。夜风猎猎,带着机密文书的沉重与心悸,向千杯阁进发。
深夜将尽,千杯阁的灯火依然亮堂。
天字包厢门一推,早已等候多时的云昭与陆哲铭,以及被暂时安顿在此的越尚书齐齐望来。
看见慕熙雪与云晟回来,一脸疲惫又兴奋,众人心底一凛:果然有所收获?
云晟没有多言,将那堆书信摊在桌上:“果然,秦相与外邦往来密切,这上头还画了苍戎部的暗号,可能是联络据点。”
“这里还有张地图……”慕熙雪放开折叠的羊皮卷,“标着十余座边境城池,旁注日常供给数量。殷将军、崔国公若与秦相里应外合,就能调动这些资源。”
越尚书翻看两页,吓得眉头跳动:“若当真与苍戎部勾连,岂不是要把咱们黎曜国变成别人的地盘?!”
陆哲铭收起折扇,轻敲桌面:“有趣。秦相此举,莫非是想把局面彻底搅乱,然后坐收渔利?可他又是帝师,看似为国,却暗中卖国,这反差真够刺激。”
“更刺激的还在后头。”云昭苦笑,“秦相经我再三‘邀请’,已答应明日午后亲自去王府见……黎正庭。”
一听“见黎正庭”,越尚书的手哆嗦一下,面露痛色:王爷明明……
云晟眉头紧锁,却吐出沉重的声音:“没错,现在唯有将计就计,先把他诱进王府。到时再看实际情况,或许能一举套出更多线索。”
慕熙雪擦了擦唇角,像是出了一身薄汗:“但记住,咱们假扮王爷的计策只能瞒一时,迟早露馅。秦相绝非易与之辈,会布下第二手、第三手。我们要趁他来时,通过言语或布景让他进一步上钩。”
陆哲铭扫过那堆书信,忍不住露出一抹阴郁笑意:“可别让我错过好戏,我也想瞧瞧秦相见到‘黎正庭’时那副脸色。”
越尚书叹气:“这计划未免太冒险……王爷死讯迟迟未公开,终归是瞒不过外界。若计划失败,我们和秦相撕破脸,该如何收场?”
云昭拍了拍他肩,声音中带有一丝柔和:“尚书大人放心,不冒点险,我们永远扳不倒那些巨擘。何况,我们手里已有这些书信。即使失败,也能把秦相拉下水,只是局面会更混乱。”
云晟转头看慕熙雪,眉宇间带疲惫却坚持:“你怎么看?我们下一步?”
她轻轻呼了口气,语调虽不高,但掷地有声:“先让秦相明日入府。若谈判顺利,你们可从他口中撬出更多真相。若不顺利,务必保留退路。至少,他府中勾结外邦的证据已在我们手中,我们也不算输。”
“好。”云晟咬住下唇,眼底浮现一股坚决。
云昭望着桌上书信,心里闪过千头万绪:这算什么?昔日写满对黎曜国赞美的帝师,竟是外邦鹰犬?那么,太后重病、崔国公蠢动,是否都出自这位秦相的暗手?他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恨意。
倒是陆哲铭似看出他的心思,拍了拍桌子笑道:“云昭,别怂。明日就是你大显口才的时候,最好让秦相屁滚尿流。”
云昭抿嘴,看向慕熙雪:“你呢?做什么?”
她垂眸摩挲着剑柄,声音冷静:“我再潜入皇宫,瞧瞧太后所谓的重病,以及那个‘高人’。若此人真让太后病入膏肓,就说明宫里有更深的阴谋。弄清楚后,我们才好定夺要不要借太后之力来制衡秦相。”
越尚书惊:“你一个人去皇宫,太冒险了!”
慕熙雪毫不在意地耸肩:“潜入宫廷对我来说不算难。只是内里侍卫众多,我得小心行事。放心,我不会白白送死。”
云晟也有点焦躁:“要不我跟你一起?”
她轻巧地按住他的手,语带笃定:“云郎,你明日要和云昭对付秦相,不可分身。再者,你腿伤虽好了大半,也别过度操劳。宫里那种龙潭虎穴,还是我擅长。”
云晟目中闪过一抹纠结,最后无奈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