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的大街小巷,一半被手捧天灯的虔诚百姓填满了,另一半则是当夜同游的青年男女。
虽说没有婆娑花降世,传说中缥缈的月神也从未下凡救过大燕,可漫天飞灯之下,源源不断的念力随着飞扬的灯火,送入云端。
百里相轻叹了口气,且不说这婆娑花是否还存在,就算月神听到了这些下界的心愿,也是不会理这些俗事的。
更何况玉城百姓的信仰虽是纯粹,可城中却并不供奉月神雕像,无论祈祷如何真诚,这念力都不会到达月宫。
江风启也在出神,熙攘的人群之中,二人的身影显得有些萧索。
“除了百里村当日动手道人的名册,”江风启忽然问道:“永安京还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吗?”
百里相念及撒手不管大燕妖祸的云梦宗,轻声道:“我想帮你铲除妖祸。”
剩下半句她没说出口,自从上次她假借云梦九弟子名号,被云梦大弟子云中君当面拆穿后,她的心中便一直存了点当贼般的不安。
她一直怀疑大燕妖祸同肆意胡闹的金天宗有关,可惜又无证据,实在不好下手。
上次同云中君见面,他说师父师娘已经认下了她这个未曾谋面的九弟子。
大燕是云梦那两位尊上的治下,她作为云梦弟子,自然该出力铲除金天这个祸患。
不单是为了云梦,更为了百里村惨死的村民和大燕为妖患所害的无辜百姓。
还有,更重要的,为了江风启。
这是他的心愿,也是她的心愿。
江风启侧头看她,灯火辉映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黑曜石,“百里,谢谢你。”
“妖祸和金天宗有关吗?”
“我还在收集证据。”江风启收回目光,心事重重,“我逃出芜宫,前往昭阳,为的也是找到金天祸患大燕的证据。可惜,我的心里还是一团乱麻。”
百里相想到那几乎形同摆设的流光,顿时有点可怜孤立无援的江风启,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面具之下,江风启的眼圈微红。
被囚芜宫十年,他人生中的第二个十年,几乎是在无边的孤寂中度过。
芜宫很冷,每一年冬天,都被几乎暗无天日的昏黑笼罩着。
似乎没有尽头的等待,失宠的母后,被贬陪都的舅舅,听得到见不到的流光,偶尔前来挑衅的康宁宫宫人,沉默寡言的侍剑,只闻其人未见其面的贺璋…
百里相却像是未曾察觉他这突如其来的悲伤,继续道:
“其实我开如意阁,把百里村欠谢清明的债还清了也就罢了,后来却越开越大,钱也越赚越多。但说起来,钱对于我来说,用处不大。”
江风启没听懂,可他知道百里相没有说谎。
“后来,我知道你为了救我,不惜暴露了自己身为皇子却私逃出宫的事情,我也就想把如意阁继续开下去了。自古以来,一个皇朝,只要有两个皇子,便要闹出皇子相争的夺嫡戏码。夺嫡,在朝中活动关系,党争许好处,这些都需要真金白银的支撑。我赚这些钱,也是想帮你夺嫡,入主东宫。”
江风启静静听着,心中不知作何感受。他一直知道百里相有事瞒他,他也一直怕百里相有一日会不告而别。可今日,百里说了这么多,她又知道这么多。
而他江风启,在百里相的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现在如意阁的生意越来越好,我也觉得很开心。永寿侯府的小世子和前礼部千金都被祭火一事牵连,落魄的落魄,贬谪的贬谪。现在有了如意阁,永安京里的人想对付他们,多少都要看看如意阁背后,我这个女杀神的面子。”
百里相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无意储君之位,可想铲除妖祸,东宫之位很重要。”
“百里,”江风启定定地看着她,“无论我夺嫡与否,我都会帮你拿到江易寒手中的名册的。”
百里相笑了笑,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那个名册,她去严刑逼供,倒也可以拿到手的。只不过场景会血腥了些罢了。
那她还在此地逗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百里,你在永安京,就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想要吗?”江风启再次认真发问。
百里相想了又想,“若是江易寒和他背后的金天宗真是妖祸的始作俑者,我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江风启低头默了默,她还是没说出那个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可是这也足够了。
一盏灯忽然停在二人面前,仿佛再也飞不动的小鸟。百里相伸手将灯摘下,随后手一扬,将灯再次放飞。
江风启默然,眼中光芒黯了下去,他的手紧了紧,心里莫名的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