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低垂,狂风裹挟着大雨如注般倾泻而下,山林间一片昏暗,吞噬了所有的光明。
姜妩躺在泥地上,听着雨滴砸在树叶和泥土上,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四面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竟也觉得这样的雨夜,有些凄凉和恐怖。
无法动弹的身体被冰冷的雨水浸透,她猜测自己应该已经失温,但身体的知觉微弱,即使嘴唇冻得发紫,也并不觉得有多冷。
“在这儿!”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是谁?她干的?”
纷乱的脚步声,扰人的惊呼声。
姜妩无法动弹,视野中只有雨夜的黑暗天幕,看不到这些追赶到这的绑匪们,正在检查旁边生死不明的绑匪头领和魁梧男。
直到确认他们似乎已经死去,这些绑匪们面面相觑。
“她怎么可能杀得了老大跟军哥,是不是他们俩谈崩了?”
涉及到利益,难免有人多想。
“管那么多,杀了她,老大没了,咱们自己分钱!”
队伍中,有人一步步逼近姜妩,刀刃在雨夜中闪烁着寒光,直逼她的咽喉。
“一人砍一刀,钱平分!”
姜妩面色苍白,睁大双眼,想感受这濒死时刻的无助与绝望。
却发现,内心竟然异常平静。
哐——!
刀刃落地。
姜妩睁着眼,视野里,看到一道身影如闪电般掠过,一脚踹开了绑匪握着刀的手。
雨水顺着男人的脸颊滑落,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谢闻舟?
“把他们给我绑了!”
大雨之中,山林间冲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身影,四五十个保镖迅速行动起来,将绑匪们一一制服。
混乱的电筒光影,杂乱的脚步声,打斗的声音,渐渐让她有了实感。
谢闻舟在这么短的时间,召集了这么多人上山,找到了她。
“姜妩!”
谢闻舟蹲下身,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姜妩身上。
他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但姜妩此刻却渐渐什么都听不见,只愣愣地看着他。
雨水顺着少女的发丝滴落,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泛红的眼,雨水与泪水交织,模糊了她的视线。
“没事了,别怕!”
谢闻舟紧紧地搂住了姜妩,见怀中人连反应都很微弱,心头惶恐至极。
“.......”
啊,在我濒死的时候,这个人.....又再一次找到我了呀。
姜妩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尽管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如雪,但这个笑,却似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像是蝴蝶飞入冰层,在即将死亡的那一刻,得以保留最美的样子。
姜妩闭上眼,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谢闻舟急忙抱住她发软无力的身体,眼中慌乱到了极点:
“姜妩、姜妩!”
他不停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但姜妩却没有任何反应。
谢闻舟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抱起人立刻下山:“快!叫山下的救护车准备好!”
风雨交加之夜,一辆救护车,呼啸着驶离了山间的公路。
车内,男人紧握着少女的手,低头闭着眼,虔诚地无声祈祷。
“姜妩,求求你......不要有事。”
.......
姜妩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因为她在梦中,见到了年幼的自己。
“这是.....六岁的我?”
姜妩感觉自己此刻,仿佛只是一个透明的灵魂,站在久远的回忆中。
幽暗的屋内,墙角蜷缩的小小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瑟瑟发抖。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酒精味,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突然,一个酒瓶被狠狠地扔在地上,滚到了小女孩的脚边。
她下意识地抖了一下,酒瓶的碎裂声,让她更加无助又脆弱。
“去给我买酒!”颓废的中年男人怒吼道,声音充满了暴躁和不耐烦。
小女孩没有说话,一个少年从暗处走了出来:“没钱了。”
简单的三个字,像点燃了火药桶,中年男人瞬间暴怒,抬手就将少年打倒在了地上。
“没钱?没钱你不会去捡垃圾,你不会去打工赚钱吗?我养你们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他咆哮着,喝了酒后发红的脸,全是不满和愤怒。
小女孩捂住了耳朵,她不敢看,也不敢出声,只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暴风雨不要波及到自己。
然而,她的希望落空了。
中年男人捡起地上的酒瓶,随手拿起一个东西就朝她扔了过来。小女孩惊恐地尖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用手护住了头。
“啊!”
血,从女孩捂住头的指缝间缓缓渗出,染红了她的手掌和衣袖。
少年站在屋内,冷眼旁观。
“.......”
姜妩站在昏暗中,如同透明的魂体,无人在意。
她看着狼狈恐惧的小女孩,轻轻伸出了手,还未触碰,小小的人儿,却突然仰起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恐惧的眼神,透出几分茫然。
“姐姐......救救我。”
小女孩轻声呢喃。
姜妩愕然,屋内的少年和中年男人齐齐看过来,表情都有些难看。
“你妹又在发什么疯!”
“你总打她,脑子打坏了,怨我?”
两人说着话,互相都是厌恶,望着头破血流的小女孩,全无心疼和怜悯。
只是觉得她说着奇怪的话,仰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有些渗人。
“救你?要怎么救?”
姜妩不太确信地开口,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中年男人的方向。
‘死掉,都死掉就好了。’
强烈的恐惧和怨恨,来自小女孩的内心深处。
姜妩听到了。
梦境从此刻开始倾斜,视野混沌错乱,不知从某个瞬间开始,昏暗的小屋里,倒地的中年男人,流淌一地的血......
少年惊恐地拔腿就跑。
小女孩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后,喊着:“哥哥,别丢下我。”
砰——
如同破碎的镜片,化作无数重复的画面,在记忆里盘旋,直到彻底消失。
姜妩如同一个旁观者,无声无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她本以为梦快要醒了。
可是白光侵袭之后,四面的场景却自动变化,她抬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寒冬的桥洞里。
四面昏暗而阴冷,四周堆积着稻草和废弃的易拉罐、塑料瓶,杂乱无章地铺满了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腐朽的气息,与外面凛冽的寒风形成鲜明对比。
两道人影,就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
衣衫褴褛的少年,头发蓬乱,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污渍,盯着面前不过半人高的小女孩,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没讨到钱?”
声音严厉又阴狠。
穿着不合身破旧衣物的小女孩,面容稚嫩天真,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透露出与她年龄不符的忧郁和深沉。
少年这一巴掌不轻。
“别这么盯着我,你这个扫把星!”
少年恶狠狠地,小女孩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