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颢一走,四周一下无比安静。
在这么意外的地方撞见,李禾曦的心不免一紧,大脑变得迟钝。
不由想起了宫宴那个晚上,她问他“沈大人这有本宫想要的东西,不知沈大人肯不肯给?”
而沈肃在她耳边落下的是“你先回去”这四个字。
她回去还真琢磨了一宿这四个字的分量。
没有生硬的拒绝也就是还留有商量的余地。
以沈肃如今的地位,他要是不愿意大可直接拒绝,没有必要留下模棱两可的话来。
也就是说你先回去这四个字就是默认的意思。
安定王沈肃可真是别扭的一个人。
让 她琢磨了大半天。
她感叹道。
棱花窗半开着,吹得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
李禾曦将茶碗放下。
沈肃就面对她而坐,白净且骨节分明的手摩挲在茶碗边缘,深邃如湖的眸子看了过来,仿佛和她很熟稔。
“我要离京几天,你有什么需要我相助的,我尽力在明日午时前给你办成。”
自从她想依附沈肃的心活络起来,她就无时无刻不再想如何接近沈肃,骤然听到他说要给她解决事情,她大脑不免空白了一下。
这是在示好?
她并不觉得。
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这人城府极深,摸不准他的脾性, 看不懂他的套路。
掩在宽袖下的手无意识的拢成拳,以此来掩盖脸上的情绪。
她短暂的做出了思考,“暂时不需要沈大人相助,如有棘手之事,我定会叨扰沈大人。”
她自称我,放低身姿,已显示她的诚心。
沈肃将视线定格在她身上,恰恰与她打了个照面,唇畔露出一个不深不浅的笑来:“护卫有守卫之责,长公主不应该将护卫全都拨走。”
对于沈肃的话,她并未上心,随意的点了点头。
又觉得过于不近人情,不由含了一丝笑,说道:“大人要离京?几时启程,几时回程?”
她说的很是熨帖,既不过于热情,有打探隐私之嫌又不显得疏离。
她站在那里如初绽的花骨朵,面庞因为方才急切而来的动作而微露红晕,蓦然一笑,眼中蕴着湛湛春水。
摩挲着杯口的手紧了一紧。
沈肃如常般淡然自若道:“明日午时启程,三日后归。”
这样平淡的语气好似在向家人交代一般。
李禾曦在他的注视中,又点了点头。
案台上摆放着一副棋,沈肃淡淡道:“既然来了,便和我手谈一局吧。”
李禾曦如实道:“我棋艺不精,怕大人嫌弃。”
“无妨,”沈肃似乎浑不在意,只说,“只是一盘棋而已。”
她听沈肃这么说,知道推辞也无意义,便大大方方在他对面坐下。
她执白子,沈肃执黑子。
围棋对弈如两军交战,它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斗得就是智谋和勇气。
两人在棋盘上对峙,李禾曦丝毫不退让,调动着手中的千军万马,步步紧逼,企图攻掠他的城池。
棋乃文人风雅之物,但也能从侧面窥探出一个人的策略和野心。
很快,黑子白子在上面交织成一幅画卷。
李禾曦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绝不放过每一个可能防守和进攻的机会。
每个棋子都透露着双方的布局,她要找出那个决定性的破绽。
单从棋面上来看,这一把李禾曦胜算的机会很大。
反观沈肃就有些悠然自得了。
一局棋足够了解一个人的心境。
一人柔绵,一人凌厉显锋芒。
但一刻钟后,棋局大逆转,沈肃落下一颗棋子后,李禾曦埋伏的所有棋子全面崩溃。
他的黑子只占了三分之一,却因为这颗棋子局势如飞龙在天,直捣白子腹部,绝无回旋之地。
一盘棋输得溃不成军,很是惨烈。
李禾曦不服,“再来?”
沈肃一笑。
两人你来我往,又对弈了两局,她的白子又被黑子吃了三颗。
李禾曦手指一顿,错落下一子儿,刚想收回,手背却被夹着白子的手指压住。
“落子无悔,该我了。”
一颗落下,他笑道:“你又输了。”
李禾曦扫了一眼棋盘,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扔回棋盒,有些泄气,“愿赌服输。”
而后从腰间佩囊中取出一枚小玉坠放在他眼前,“这是赌资。”
在手谈第二局时,沈肃提出了输者给赢家一件小物儿作为赌注,讨一个彩头。
李禾曦自然没有异议。
这玉坠是过年的时候,宫里赏赐的年下礼物之一。
因为是个玉葫芦样式,小巧可爱,瓶身刻有岁岁平安四字,崔嬷嬷便把它放在佩囊里让她随身携带。
用这个作为赌资给沈肃,倒也不出错。
沈肃却并不接。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衣襟上。
她轻垂一看,衣襟上别着一朵玉兰花。
花朵易枯,这是她自己用五彩丝缕钩的玉兰花。
远远的看去,柔软可爱。
李禾曦取下它,“这是用五彩线织的,手艺笨拙,大人若喜欢尽管拿去”
随后又将玉葫芦放回佩囊。
沈肃接过,轻轻拿在手心里,仔细看了一眼,“这是公主钩织的?”
“是,”她温然含笑,“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她眼皮一抬,不经意间往窗外一看,外头阳光四溢,洒在了窗牖上。
顿时,心里想起她还要和豆蔻会合,再待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正要起身告辞,只听到门外又响起一阵声响:“这里有贵人在此,还不速速退下。”
话音一落,边上又响起一道声音:“在下是国子监司业陆家,现是陛下亲封的建威大将军,悉闻安定王在此,特来拜会。”
是陆之远!
听着外面的动静,李禾曦有片刻的沉默。
她睇他一眼,依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门外继续传来说话声。
“什么国子监,又什么大将军,我们主上不见客。”
“劳烦两位通融通融,禀报一下你们主上,若真不得空,在下立即告辞。”
“没有主上示意,不得入内。”
“在下真有要事相告。”
陆之远不似郑颢,既有拳脚在身,也不轻易露怯,他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自然不想就这么放弃。
李禾曦见着陆之远执意要求相见,目光落到了沈肃身后的屏风上。
她立即起身往沈肃这个方向走去,步履急切,裙角随着步伐而荡漾。
突然她脚下一滞,往后一看,她的裙子却被沈肃坐着的座椅缠在了一起。
她想也不想,想要将勾住的裙子拿下来。
一慌乱,一用力。
她往沈肃边上倒去。
却不料沈肃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稳稳的拉到身边,并肩坐在了一起。
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谁知就在这时,陆之远突然闯进房门。
李禾曦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快速而有力,她僵着身子不敢动。
她心里想,今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
因为门口站着的是她的好驸马,而她竟坐在安定王身侧,他手里还把玩着她钩织的玉兰花。
任谁一看,都暧昧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