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半躺在一张破旧竹椅上,肩头裹着厚厚绷带,鲜血渗透又干涸,把纱布染成暗褐色。他脸色苍白,神情却坚毅,注视着面前那一卷卷军械账册。
木窗外透进微弱晨光,勾勒出他轮廓的疲惫与不屈。
四周是铁鱼帮的临时据点,位于城南水道旁一片老宅区。这里原本是他们经营船运时的休憩所,因近年来怀王府在江面设卡、逼迫商会服从,铁鱼帮曾经的繁华已凋敝不少,院内散落破船板与残旧船帆。
铁鱼帮头领盘腿坐在对面,正向沈易倾诉过往:“我们船帮最初只想维持生计,岂料副将党多次拿王府名头要我们交船、卖装备,一次比一次更苛。
若不是你们夜袭仓库时,我们也没敢与之对抗。可如今既已撕破脸……”
说到此处,他黯然垂目:“外头谣言已疯传,说沈易大闹仓库,杀伤众多官兵。城内搜捕严厉,我帮派兄弟也在被怀疑。咱们处境等若置身风尖浪口。”
沈易喘息着点头:“承蒙你们出手相助,否则那夜我未必能逃出副将之刀。只可惜……我伤势拖累大局。”他苦笑,低头看肩口包扎:“带伤尚能拼一把,可怕拖累战友。”
刀客头领深吸气:“不用自责。你带回那些账册已足以证明怀王暗蓄军火,若真能护送出去,至少也可换得皇家先发制人。只是如今城门戒严、街头巡查,如何出得去?”
沈易的眼中闪过倔强:“或许等柳如絮、顾姑娘那边有新线索。柳如絮昨夜回迎宾馆,欲与顾清绮汇合,他们若能破解怀王府内局面,还可找到赵尚书或副将更多证物,再想法突围送往皇妃处。”
在众人低沉气氛中,门外忽然传来匆匆脚步,一个帮众闯进来:“帮主,不好了,咱们外间的兄弟发现昨日官府贴榜通缉沈易和‘铁鱼帮匪徒’,说咱们残害城兵!巡防队加派人手四处搜查,说不定不久就寻上这里。”
刀客头领一拍榻案,面露凶悍:“来的正好!便同他们拼死—”却被沈易抬手阻止:“不可乱拼。咱们人少又有伤员,硬拼只会玉石俱焚。须智取。”
柳如絮头发仍带几分水渍(昨夜潜水进城所致),正悄立在迎宾馆外墙阴影中。她怒目看向院内:昨日深夜她赶回此处,却只见府兵散布各处,似在搜查什么,顾清绮踪影全无。
她先前审问一个守卫得知:顾清绮“被礼官请到王府后院”,但此说含糊其词,连礼官何时来领人都说不清楚,八成是被抓走或软禁。
柳如絮心急如焚:顾姑娘虽有礼部背景,却不具武力,一旦落入怀王党手中极度危险。她细想后决定:若要查顾清绮,须潜入王府后院。但那处乃怀王领地的禁地,守卫森严。单凭她一人之力,能成吗?
她站在街头思忖片刻,只见迎宾馆门口又走出一批军士,其中一人斥责仆从:“那自称礼部的女子真可疑,咱们已将她送去罗礼官处审问。若问不出啥,就交给副将发落。”
听此言,柳如絮暗暗咬牙:顾清绮果然被关押在礼官或副将掌控下。
思定之后,柳如絮决定昼伏夜出,先寻向熟悉城市地形的“铁鱼帮”弟兄或沈易,但她又不知沈易藏匿何处。
无奈之下,只能先去先前他们约定的“小巷茶馆”试探是否留暗号。若无果,她唯有孤身摸入王府,铤而走险。
京城,皇妃起了个大早,立在正殿外浏览一封新送来的折子,眉头紧锁:有人在边关散布谣言,说朝廷崩坏、怀王将继大统。许多边民不明真相,慌乱不安,甚至开始逃离家园。
柴将军看完折子也神情凝重:“副将在那边大开杀戒,制造恐怖。据探子只言片语,似已有数万石粮草被集中运往怀王封地。此时若沈易那边仍不传回证据,怕怀王会以迅雷之势发动内乱。”
皇妃沉住气:“我等只能做好一切军备。如果沈易真破局成功,便能提前拘捕怀王党羽;若失败,只能一战。陛下身体……哎……”
她目光扫向后殿,陛下犹在病榻上。大明国运万千重压,系于此刻。
她当即下令:“兵部立刻发明令:加强都城四门守备,调近卫营做好应急;朝堂暂不公开此事,以免惊民。若怀王余党有任何逼宫动作,先行格杀!”
柴将军抱拳:“臣遵旨。只盼沈易能带回怀王谋逆实证,届时再明正典刑。否则我们要陷入内外两难之战。”
皇妃眸光忧虑:此刻只剩不多时日,盛典一旦开启,怀王若运筹成熟……只能祈盼沈易。
柳如絮在小巷茶馆并未见沈易或暗号,心急之际,意外听到两名铁鱼帮弟子正在嘀咕:“唉,沈大人重伤在咱们据点,我还得回去守着。”她心头猛地一振:沈易在铁鱼帮据点!
她当即尾随那二人到一处偏僻巷口,现身拦住:“你们可是铁鱼帮?你口中的沈大人——是不是沈易?”
那二人先警惕,见是柳如絮,惊喜交加:“原来是柳姑娘!沈大人正在我们帮里养伤,正想找你们汇合哩。”
柳如絮大喜:“快带我去见他!”
不久后,她随那二人返回铁鱼帮老宅,终于见到满脸苍白的沈易半坐在竹椅上。柳如絮一见,鼻头微酸:“你怎么伤到这样?”
沈易也强笑着:“还能撑住。你情况怎样?顾姑娘呢?”
柳如絮神色黯然:“她被罗礼官之流带走,不知关在哪……我若不把她救出来,也无法离城送情报回京。还有探子重伤在猎户看护下,暂在城外林中。”
沈易听后咬牙皱眉:“暗勋动作够快。顾姑娘若落入副将或赵尚书之手,危矣。我们需尽速救人。也许她所在之处,正能寻见怀王或赵尚书更深证据。”
柳如絮看着沈易肩上血斑,加之心头急迫:“那你如何行动?是否需要我独去王府?”
沈易努力撑身站起:“我虽重伤,仍能随你去。罗礼官势必在王府后院或某偏所囚顾姑娘。你独闯更危险,至少我能帮上一点力。”
柳如絮见他硬咬伤势,眼神一酸,却只能同意:“好,但你千万别逞强。”
夜色来临前,沈易与柳如絮聚集铁鱼帮头领及骨干再做讨论。刀客头领看向沈易:“你要闯王府救顾姑娘,还想顺道拿下赵尚书或怀王签名军令?此事太冒险。副将已加派城内巡查。”
柳如絮沉声:“别无选择。顾姑娘是我们同伴,且有礼部身份。若她遭逼供,恐对方更能利用她伪造朝廷文件掩饰军备真相。”
沈易斟酌片刻:“我希望铁鱼帮可在外围配合,一旦我们得手要突围时,你们在外营造骚动,引开部分守军视线。否则,我们会被层层网围困死。”
刀客头领咬牙思忖:“唉,既已跟你们协同,就该共进退。好,我调集可用人手在王府外三条巷道布置暗桨船与烟火。若事不谐,我们放烟火干扰守军,再接你们乘舟走水路脱城。”
沈易心头一宽:“多谢壮士慨义。此事成功后,待诛灭怀王逆党,朝廷定会嘉奖你等。”
头领苦笑:“我们只盼还一片平安水路。百姓再不受凌辱。”
沈易与柳如絮对视,把行动目标明确:
救出顾清绮;
暗中搜寻怀王或赵尚书签署的调兵文书——若能证实怀王、外藩、副将勾连,从根本上绝其狡辩;
突围出城并带账册回京朝报皇妃。
一切敲定后,众人分头布置。柳如絮再替沈易重新包扎肩伤,他躺在竹床上咬牙忍痛:“此战若能破怀王之局,纵死也值。”
深夜,怀王府西侧院落灯光寥落,只有数队守卫巡逻往返。院墙高耸,周围是静谧花木。这里正是礼官罗某往来之地,亦存关押顾清绮的可能。
顾清绮果然坐在一间偏室里,被严密盯防。她面色略显疲惫,却仍撑着脊背,面对眼前一名冷峻中年人——正是罗礼官。
罗礼官缓声道:“顾小姐,你自称礼部特使,却未携玉符,行事可疑。怀王殿下仁慈,暂未严办,只需你写个声明,说沈易夜闯仓库乃私怨之举,与礼部无关——咱们也可放你离开。”
顾清绮岂不知这是怀王党想藉其身份漂白军械事宜,摇头拒绝:“我并无此权替朝廷背书,更何况沈易乃皇妃派往封地核查。你若以此威逼,我不会屈服。”
罗礼官冷笑:“你倒硬气,但不要逼我们用非常手段。盛典将至,怀王殿下忙于大局,不愿为你这小女子破坏气氛。可若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顾清绮心里一凛,面上却依旧强作镇定:“若你敢乱来,朝廷必追究。你也休想瞒天过海。”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名侍卫的敲门声,低语道:“罗大人,副将在仓库那边出事,对方似拿了军械账册脱逃。殿下大为震怒,命你立即前去商议如何全城搜捕。”
罗礼官顿时神情更冷,对顾清绮说:“看来你那同伴沈易已搅出风波。哼,正好,我要让他没处藏,你也先在此等候,无须多费口舌。”
说毕,他扬长而去,门外守卫严阵以待,顾清绮被困无从逃。
次日午夜,沈易忍着伤痛与柳如絮在王府外墙阴影处再度碰头。铁鱼帮已在外围某处做接应,一旦里头大乱,会以放烟火为号并制造城内骚乱。
柳如絮指着一段隐蔽墙脚:“据线人所说,此处通向侧院后花园区域。若顾姑娘被关于侧院,我们可从此翻墙进入,速寻她所在。若寻到赵尚书或礼官更好。”
沈易额角布满冷汗,却仍咬牙试着爬墙,差点力竭滑落,柳如絮急忙扶住他:“你这样坚持,真行吗?”
沈易苦笑:“不能退。若拖过今天,也许顾姑娘更受苦,赵尚书与副将的部署再度推进……血战迟早难免。”
柳如絮心疼,却也只能默许,暗里决心多分担冲突。
翻过墙后,他们发觉府内花园广袤,曲径通幽,花木莽莽。正当二人想借草木掩护前进,忽见小径两侧驻有暗哨。柳如絮示意她先解决一处暗哨;沈易伏后照应。
柳如絮猫着身形,闪到那暗哨背后,利落地用短刀抵住对方颈项,一记手刀将其敲晕。沈易于另一边诱使另一个暗哨注意力,趁其走近时爆发斜刺,一击敲昏。
两人把暗哨拖入花丛,悄无声息。
成功潜过初步守卫后,沈易却疼得脸色发白,柳如絮紧张扶住他肩膀,心想:尚未深入,就已几近极限……
但沈易依旧咬牙继续前行。为省体力,他只让柳如絮打头阵,自己跟紧,以免掉队。
顾清绮被关在一间厢房似的囚室,门口两名军士把守。
她心急如焚,仍保持表面镇定。
无意中她听到门外有人嘀咕:“殿下要在盛典上令各部兵马来齐,赵尚书那老家伙也自称要公开沈易罪状……啧啧,一旦成功,便是改朝换代之功绩。”
顾清绮心惊:怀王果真大逆不道,赵尚书又在煽风点火。她更急盼柳如絮或沈易出现,但到此刻依旧无人来救。
这时,门“哐”地一声被推开,进来一名灰袍老人,面容阴冷,正是赵尚书!顾清绮看他愕然:“赵……赵尚书,你竟也在这?”
赵尚书淡漠地审视她:“顾小姐,别来无恙。原本只道你是个心智平庸的礼部闺秀,没料到竟敢随沈易跑到怀王封地查案。啧啧,可惜你这点小聪明救不了自己。”
顾清绮又气又悲:“你身为朝廷官员,却投身怀王谋逆,实乃国贼!”
赵尚书轻笑:“什么谋逆?怀王乃正统亲王,皇帝重病垂危,如今国势衰退,改朝换代有何不可?我不过顺应天道。再者,沈易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副将追捕他,我看他在劫难逃。”
顾清绮冷声:“你就不怕朝廷新贵看穿你这背叛之举?”
赵尚书捋须而笑:“朝廷?皇妃那妇人还能挺多久?等盛典之日怀王一声令下,边关兵马与外藩联手,京城必破。到时,你们这帮所谓‘礼部使者’只会在此城里灰飞烟灭。”
“你……!……”顾清绮心中冰冷,气得说不出话。赵尚书不再理会,转身吩咐门外军士:“看住她,无需审问。待盛典成功,随殿下处置便是。若她同伙前来救,那正好一网打尽。”
随着赵尚书离开,门又被反锁。
顾清绮望着阴暗房梁,恨自己毫无武力,只能暗叹:沈易、柳如絮,你们……能来救我吗?若他们失败,这里就成自己坟墓。
赵尚书现身囚室,与顾清绮对话曝光更猖獗计划,盛典后怀王逼宫;顾清绮陷绝境。
另一边,沈易与柳如絮在府内潜行,已靠近后院区,一路缴了三四个哨兵。沈易肩伤失血愈甚,脚步逐渐蹒跚,却强撑不肯退。柳如絮心急,却也无法让他独自在外。
前方花园小径忽有灯笼亮起,二人忙躲入假山后。
但见礼官罗某带一队军士匆匆而过,还似在议论“抓住顾小姐,可等沈易自投罗网”。柳如絮听得眼底一寒:顾姑娘果然在此区。
沈易示意:他们可能将顾清绮关在某囚室或偏院。当下二人循着罗礼官方向小心跟随,却见罗礼官终是进了后院厅堂,与副将人马汇合,戒备森严。
再看周边院落,果然有一处门外多名守卫。柳如絮猜:“顾姑娘可能就在那所房屋中!”
眼看守卫至少七八人把门,还时不时有巡逻队经过。
沈易与柳如絮若硬闯,必被里外包围。二人对视一眼——要施声东击西之策。
柳如絮轻握短刀:“我去引走部分守军,你趁机入屋救顾姑娘。”沈易神色一凛:“你一人能撑?”她轻笑:“你伤得太重,我来做掩护更适合。”
沈易轻颔首,又不舍:“小心。”柳如絮无暇多语,轻拍他臂膀,转身匿入花丛。片刻后,只听不远处一声闷响,随即有守卫大喊:“什么人?快追!”
不少兵丁提刀赶向那个方向。果然引开一半人手。
沈易抓住机会,咬牙强提一口气,飞步绕到那房门后侧,看见只剩三名兵在附近把守。他屏息逼近,出其不意连斩两人,但第三人反应快,拔刀挡住并高呼“敌袭——!”
沈易没法速杀,被震退了两步,疼痛让他几欲昏厥。就在对方要再攻时,一道刀光自侧掠过——原来柳如絮设的引敌声响已解决后方追兵,又赶回增援,一刀破那兵士防御,将其斩倒!
沈易身心俱疲,喘着粗气:“谢……谢谢。”柳如絮扶他:“赶紧入内,救顾姑娘!”
柳如絮声东击西,沈易趁机潜至顾清绮房外却险暴露,再靠柳如絮合力杀敌。读者期待能否成功救人?
二人推门进入,果见顾清绮被锁在内室的一张木椅上,面容憔悴却仍清醒。她看见沈易、柳如絮出现,一时眼圈微红,激动得说不出话:“你们……你们来了……”
柳如絮上前快刀斩开锁链,小心将她扶起。顾清绮喘息:“罗礼官、赵尚书……都在府中!他们要在盛典前与副将正式合兵,以逼宫……你们快走。”
沈易苦笑:“哪能丢下你不管?好在我们已拿到军械账册,只差最后怀王签令或赵尚书调兵文书……”
顾清绮神色焦灼:“赵尚书确实带着某‘王命檄文’草稿,准备盛典之日昭告天下……若能抢到那檄文,怀王叛逆之事便无可抵赖!”
就在此刻,门外骤起一阵急促脚步声。似有大批军士赶来。柳如絮秀眉一蹙:“大队增援到了?我们速退,不可被堵死!”
顾清绮挪动疲乏双腿,却还有意识,坚持与他们同走。沈易也想再拼:“只要冲出这侧院,铁鱼帮在外应接!是生是死看此一举。”
就在他们要出门之时,猛然雷声轰鸣,天空闪过一道凄厉闪电——恰似夜雨欲落。与之同时,院内灯火大亮,副将的狞笑声传来:“沈易!你以为夜袭仓库后还能全身而退?王府早有埋伏,今夜就是你的葬日——!”
人影在外院重重包围,火把映红了墙檐,刀戟反射森光。沈易、柳如絮、顾清绮三人背靠背,正准备最后一搏。
沈易伤势加剧,随时要跌倒;柳如絮面色冷峻,手中刀微颤;顾清绮强撑疲惫,却毫无武力。众人陷入极度不利。
雷声再度炸响,好似催动一场血色盛宴!王府大院杀机四伏,远处隐隐传来嘈杂人声,更有“赵尚书”之名被提及。
究竟沈易能否在这绝境中搏出路?副将与赵尚书是否会亲自现身操刀?铁鱼帮外围能否及时策应?还是一起被剿于王府深院?
夜雨淅沥渐下,风雷在空中沉闷滚动,仿佛为这场生死对决拉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