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钦这两日也是惴惴不安，隔上一会儿便会对着水缸照一照自己的模样。还一直扒着杜燕问自己衣着是否得体。
也难怪他会这么紧张，他见过的孩子也就李鸿武和李麟霄，那是李麟霄还尚在襁褓，现在认不认得出他还不一定，而老三李岚峰更是跟他素未谋面过，他不想吓着孩子们。
这些年他的眉头一直紧锁，脸上始终是挂着愁容，当年高头大马，银铠银枪加身的风流模样早就在岁月与痛楚中变得垂垂老矣。
“要不...还是别见孩子们了吧，若是...”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明明期待的睡不着觉，睁着眼睛熬到天明，可眼看要到了约定接他们夫妻上门的时辰却又打起了退堂鼓。
杜燕拍了拍他的背。
“他们是咱们的外孙，你是他们的外公，一家人岂有嫌弃一家人的道理。如今春英和长旭都不在了，咱们二人便是他们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依靠，夫君难道不愿让春英在天之灵得到安慰？”
“自是愿的...可我们，我们不会拖累他们么，有柳曦那个老学究在...他们应该能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杜燕笑着握紧章钦的手。
“你啊，还是不够了解咱们的女儿，也不够了解她的孩子。”
“你是说...煜儿他们来京城的目的是...”
章钦正欲往下讲，李苍驾着马车的声音就在门外传出，男人的听觉并未随着岁月的推移而减弱，他一根手指轻轻点上杜燕的唇，从床榻上轻手轻脚的挪到床边，借着缝隙看向外头情形。
李苍下了马车，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以为是卫国公还未起身，便准备叩响院门看看能不能把人给叫起来，刚两只并拢弯曲准备敲门的时候，一颗石子带着锐利破空声朝他射来。
他瞳孔一缩，叩门的手凌空一夹，中指与食指紧紧拿下来了那枚小石块，只是这上面的余劲儿让李苍心里暗叫投射石子之人内力深厚，也让他清醒了点，后退两步轻轻学了几声布谷鸟叫唤。
短-长-急促-长-急促。
这是柳曦交代他的暗号，在家松懈太久这种活他如今做起来还真有些生疏，暗号声落下，院子里的门被打开，一名个头高大，虽已白发苍苍可依旧身姿挺拔健硕的男子从屋内走出来。
“晚辈见过卫...”
“免了，你是李荀那小子的弟弟吧。”
“是...”
“嗯，小时候老子见过你几次，没想到长这么大了，行了，带路吧。”
章钦在房里观察的时候就感觉李苍有些眼熟，但没有暗号他势必是不会随便出去的，一颗石子只是警告，还好李苍反应过来，不然章钦真会下死手。
二老夫妇上了马车，人前的章钦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倒是杜燕充当起了聊天的那个。
“你是阿荀的弟弟吧，跟你哥哥年轻时可真像。”
“回国公夫人的话...”
杜燕摇了摇头。
“如今没有什么国公夫人，我们夫妻二人此次回京只想低调行事，以后你叫我婶子，叫他叔叔就行，你们李家对我们一家人有大恩，以后就当我们是一家人比就行。”
“是，婶婶。”
“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我看你一表人才的，怕是喜欢你的女子要排上长街了吧。”杜燕边说边打量起李苍，果然长辈的话题永远绕不开一个词儿。
催婚。
李苍咧嘴尬笑一声。
“快三十了，还没心上人呢，我家传宗接代有我哥就行，我就不急了。”
“这怎么能行，男子在外还是须有个枕边人才能...” “咳咳，老婆子你管太宽了。”
在人外章钦就这副死出，杜燕已经习惯了，人前老婆子人后就燕儿媳妇儿的，她若是真想计较怕是要少活多少年。
“噢噢，都是我不好，也是，年轻人自己拿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只是若遇到喜欢的一定要大胆去追求，可别错过了悔恨终生，我一把年纪了，可见过...”
李苍一边听一边有些敷衍的答应着，卫国公的形象倒是跟传闻的一模一样，只是他不知道国公夫人竟这般善谈，这嘴皮子也太厉害了些。
李薪驾驶的马车行驶平稳，车厢内交谈间的功夫就来到了城墙底下，远远地，李薪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敲了敲身后车厢的木板。
“二哥。”
“怎么了？”
“守城的士兵换人了，不是咱们出来时的那几个。”
“嘶...”
李苍在车厢里咬了下唇，要知道先前那几个值守的士兵正是柳曦属意安排的，不过他一个先太子太师并不能在城里一手遮天，给他们留下的时间只有一柱香左右，可现在还远没有到时限...为何会换人。
来不及细想缘由，马车眼瞅着就要往城里去了，如果此时调头反而更容易引人怀疑，李苍不得不从怀中摸出匕首和覆面，做好最坏的打算。
“停车！例行检查，请车里的人下来。”
若是这士兵认出了章钦，那李苍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他只能赌一把，赌章钦这离开的几年没人能认出来。
“三叔？”
令人意想不到的声音出现在李苍和李薪耳畔，李薪定睛一瞧，是骑着毅耳准备出城的刘恒辰。
“小辰？”
“小辰？”
守城的士兵和李薪同时出口，刘恒辰略歪着脑袋。
*难怪今天早上没听到李薪跟李苍互殴的声音，原来是跑出来了，大清早的...他们驾车出去又回来是干嘛？
“牛大哥，这我家三叔，估计觉得我这几天早出晚归看菜园子太累了，想背着我帮我把活儿干了。”
“哦，原来是你家人，那没事儿了，放行吧！”
李薪和李苍本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没收住，李苍手里握着匕首的手掌心都冒了一大堆冷汗，随着马车缓缓驶进城内，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也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的章钦杜燕夫妻二人。
这么大的危机，就因为一个小孩子轻轻松松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