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英瞥见主子轻轻摇头,刹那间,一股悲凉感涌上心头。
如今这世道,人命卑微如草芥,任凭他人肆意拨弄。
齐渝回过身,又在那吊着的孩子身上摸来摸去,似在仔细探寻。
玄英见状,轻声唤道:“主子……”
话音未落,屋内床榻摇晃,发出 “嘎吱” 一声脆响,似是沉睡之人不经意的翻身。
玄英目光一凛,眼神瞬间锐利无比。
齐渝下颌微扬,向玄英示意。
玄英会意,足尖轻点,身轻如燕地跃上房檐。
齐渝则迅速隐入大树的阴影之中,气息敛尽。
片刻,一人从屋内疾步而出,脚步匆匆,向着院子东北角奔去。
齐渝目光淡淡一扫,便移开视线。
原来是起夜放水。
那女子睡眼惺忪,归来时,晚风拂过,凉意顿生,她不由打了个哆嗦,双臂环抱搓揉取暖,而后沿着原路返回。
齐渝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弛。
然而,变故陡生。
女子刚行两步,脚下却突然顿住,猛然回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扇大开的拱门。
齐渝心猛地一缩,暗道糟糕,竟是疏忽了这拱门未曾关闭!
一旦这女子前去关门,定会瞧见趴在桌面上不省人事的两人,届时……
女子似在暗夜中努力辨认,确定拱门敞开,抬脚欲行。
齐渝拳头悄然握紧,肌肉紧绷。
可就在这女子迈出一步之际,却又突兀地停住,继而转身,毫不犹豫地返回屋内。
齐渝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下,紧握的拳头也在女子含糊不清的抱怨声中渐渐松开。
“整日只知醉酒,若真出了事,定少不了一顿毒打……”
良久,屋内再度传来女子均匀而平稳的鼾声。
齐渝这才从树后缓缓现身,快步穿过院子,抬手轻轻合上拱门,动作轻柔,未发出一丝声响。
待一切回复原状,两人才悄然离开。
玄英见自家主子一路缄默不语,暗自揣测。
只道她是因那孩童之事而内心愧疚难安,于是赶忙轻声劝慰:“主子,那孩子已然回天乏术,若我们此刻贸然将其带回,势必会打草惊蛇,致使她们警觉防备。”
齐渝闻得此言,眼眸轻转,望向玄英,目中一抹诧异悄然划过,旋即浅笑道:“你可是把你家主子想的太过良善了?我不过是在想其他事罢了。”
玄英闻言,细细地将齐渝打量了一番,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异样,这才微微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待二人回到庭院之中,齐渝为玄英与自己各自斟上一盏香茶,轻啜一口后,缓缓说道:“你稍后前往乌桕巷口守着,瞧瞧她们会将人葬于何处。”
玄英刚刚端起茶杯,听得此言,便欲即刻起身行动,却被齐渝轻轻按住肩头:“莫急,稍作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再去不迟。”
次日清晨,曙光初现,齐渝领着鹰骁与萧慕宁如往常一般进行晨练,其神色举止毫无半分异常之处。
鹰骁察觉到玄英不在,但萧慕宁始终相伴于侧,他一时之间竟寻不得恰当的时机开口询问。
直至用早膳之时,倒是萧慕宁率先问及玄英。
齐渝双手抱臂,微微蹙起眉头,面上故作疑惑之态。
反问道:“又在询问玄侍卫?上次是关心她夜晚是否安睡,此次又担忧她去往何方?你该不会是对我们玄侍卫怀有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吧?”
“你莫要胡言乱语!”萧慕宁果如齐渝所料,瞬间暴跳而起,大声反驳。
见成功激怒了对方,齐渝嘴角轻撇,神色淡定地说道:“没有便罢了,即便心中有,想来你亦是不会承认的。”
“我本就未曾有过!”萧慕宁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叫嚷。
“好好好,没有便没有。”
齐渝那副敷衍了事的腔调愈发使得萧慕宁怒火中烧,只觉满心委屈与愤懑却又无从辩解。
当下怒摔筷子,转身便欲回屋,却因齐渝随后的话语而止住了脚步。
“莫不是心中有鬼,故而心虚?连饭都不愿吃了?”
萧慕宁此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几欲喷薄而出。
垂眸间瞥见齐渝那修长白皙的脖颈,竟不假思索俯身狠狠咬了上去。
此等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在场众人皆惊愕得呆立当场。
“主子……”
“郎君……”
齐渝察觉颈边有热气袭来,刚欲转头察看,紧接着便是一阵细密而尖锐的刺痛感传来。
虽说萧慕宁很快便被推开,然而一圈清晰可见、带着水渍的牙印已然深深地印刻在齐渝的脖颈之上。
齐渝抬手捂着脖颈,面容之上满是诧异与惊恐之色,脱口而出道:“你属狗的不成?怎可如此咬人?”
原本眼中噙着泪花、满心委屈与愤懑的萧慕宁,瞧见齐渝这般神色,竟一时忍俊不禁,破涕为笑,“谁让你平白无故冤枉我。”
鹰骁见状,眉头紧皱,迅速上前一步,挡在齐渝身前。
文竹亦急忙上前,好言劝慰自家郎君,连拉带拽地将他带回了正房之中。
待房门缓缓关上,鹰骁这才转过身来,关切道:“我帮主子瞧瞧是否需要上药。”
“不必了,哪有那般严重。”齐渝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
鹰骁凑近仔细审视了一番,见伤口并未破皮,只是微微泛红,遂轻声说道:“应会红肿几日。”
见自家主子对这伤口浑不在意,鹰骁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开口问道:“主子为何总是故意招惹那萧小郎君?”
齐渝斜睨了他一眼,语带几分埋怨之意:“你整日里如闷葫芦一般,沉默寡言,唯有他尚还活泼伶俐些,我不逗弄他,难道来逗弄你不成?”
言罢,似是想起了脖颈处的伤痛,又微微皱起眉头,“岂料他言语不敌便动口,全然不讲武德。”
鹰骁听了齐渝这番言语,默默垂下眼帘,不再言语,也不知心中在思量着些什么。
齐渝等待了片刻,扬声吩咐道:“去,叫他们二人速速出来用饭,莫要耽误时间。”
萧慕宁再次出来用餐时,特意挑选了一个距离齐渝最远的位置坐下。
然而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齐渝脖颈处那枚牙印,瞧着瞧着,他的耳尖竟悄然泛起一抹红晕,心中似有几分羞涩与懊恼交织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