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几人终于各自散去,徐怀安却敲响了,盛柏与夏季居住厢房的那扇雕花木门。
他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胸中抱着剑,如青松一般,直直的站立于门前,但今日,他的神情中,却多了几分焦躁不安。
“怀安,这么晚了,你来寻我们,自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说吧?”盛柏与夏季分坐在茶几的两侧,他看着方才夏季斟满的三杯茶水,里面碧绿色的茶叶,随着滚烫的水,舒展、起伏。
而王爷也猜到了,他想说的事情,必是与大盛有关,所以才刻意避开了穆楚楚和苏溪。
“回王爷,是大盛出了事情。”
徐怀安微微屈着身子,拱了拱手,见那端坐的二人,齐齐的看向他,徐怀安拧紧了眉头,接着说道,“在您与大小姐坠崖失踪之后,陛下伤心欲绝,陷入昏迷之中,至今未醒。”
“什么?”盛柏心尖一痛,额角青筋凸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今朝中局势如何?”
“王爷,先别着急,听怀安慢慢说。”夏季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慰着。
徐怀安道:“南川边境突然生乱,陛下生辰宴那日,又接到了您与王妃坠入万丈深渊的消息,他原本就羸弱的身子,在惊闻噩耗的情况下,又如何能撑得住?”
“宁川国的那帮贼子,竟敢卷土重来!”盛柏握紧了拳头,声音里压抑着一股子怒火,“所以,是有人故意安排,将这些事情放在了一起禀报,目的就是想让父皇震怒,急火攻心,从而病入膏肓,陷入彻底的昏迷,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风媒营传来的消息说,陛下其实早已中了毒,所以此次才会,如此的严重!”
“中毒?”夏季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我们离开盛京之时,父皇神色未曾有异。而且,父皇的饮食,皆有总管吴忠敏负责,他对父皇忠心耿耿,断不会......”
“不是他,”徐怀安果断的摇了摇头,“是那个叫小全子的公公,他早已经是韦似道的人了。”
“原来是他!”盛柏眸底升起一团凌厉,狠拍了一下案几,“本王回国后,定要亲手除了此贼人!”
“那如今,可是太子在监国?”夏季问道。
徐怀安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表面上是太子监国,实际上,摄政王才是政权的掌控者,六部官员上报之事,需经过他的同意,才可实施。”
看着盛柏与夏季投来的疑惑神情,徐怀安也不再兜圈子,继续道:“这位摄政王,其实你们也都认识,他便是国师韦似道。不过,他还有另一重身份,不知王爷可知?”
“他是宁川人,”盛柏眸子一冷,“若本王所料不差的话,他的身份,可不仅仅是什么宁川国的小小世家子弟。”
“正如王爷所说,韦似道原名南宫远道,是宁川的六皇子,他自小便不受宠,为躲避兄弟暗害,便辗转躲入了大盛境内,进入了济悬寺带发修行。”
“济悬寺?”夏季心中一惊,不禁蹙起了眉头,“就是那座,我们当初去芙蓉山给师父拜寿,路过的那座济悬寺?”
徐怀安点头。
“季儿,你去过哪里?”
“嗯,”夏季颔首,想起济悬寺那夜,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一瞬不瞬的盯着斜靠在窗边的徐怀安,“所以,在济悬寺那晚,穿着一身黑衣斗笠之人,是韦国师?”
“正是,”徐怀安眉心微蹙,看了看王爷,迟疑片刻方道,“在济悬寺中,那位从宫里前来礼佛的贵人,便是郭皇后,而济悬寺,正是他们二人伺机幽会之所。”
盛柏闻言,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了。
夏季捧茶到唇边,轻轻呷了一口,“舅舅曾经告诉我,太子的身份有疑,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恐怕并非陛下之子吧?”
徐怀安默默点头。
虽说这件事情,盛柏心中多少已经有了几分怀疑,但被这么赤裸裸的说了出来,他身上气势骤然变冷,锋利的目光,从微敛的眸中透出,“所以,太子盛桓,其实是郭皇后与南宫远道所生的孽子?”
无人应答,但答案显而易见,屋内的气氛变得十分凝固。
“咳......”徐怀安冷不丁的清了清嗓子,便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大小姐的舅舅,戚辰光戚少将军,他不是于几年前,不幸战死疆场了吗?”
话一出口,果然吸引了盛柏的惊讶目光。
“王爷,我本想寻个机会,告诉你这件事情的,”夏季定定的看着面前余气未消的男子,“当年在战场上,舅舅侥幸活了下来,受圣上之命,潜入宁川为细作,他便是......”
“风如漆!”夫妻二人,非常默契的异口同声道。
徐怀安对风如漆这个名字,自然不陌生,他便是现如今风媒营的主事者,自己的上司,现在想来,风媒营并未易主,而是物归原主了。
“你已经知道了?”
夏季惊讶的看着对面端坐的盛柏,嘴角牵起一抹温和的微笑,“若不是听舅舅亲口说,我都不知道,他竟然是你的师父!”
“嗯,我的确是师从戚少将军。”
盛柏暂时掩下心头的怒气,语气平和的谈起了戚辰光,“本王少时,便对戚少将军心生敬仰,于是便央求父皇,要跟在他身边习得一身武艺,长大后上阵杀敌。”
“王爷确实做到了,”夏季投来称赞的目光,“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盛柏不以为然的轻轻摇头,叹道:“跟师父比起来,本王还是差距甚大。当初听到他战死疆场的消息,本王始终都不愿意相信,直到在一年前,遇到宁川军师爷风如漆,才觉得那人的举止,像极了我的师父。后来在盛京城再次遇到他,得知他是父皇的人,我心中便已经有七八成的肯定了......”
屋内其余二人皆点了点头。
窗外夜黑如墨,微风时不时送来一阵阵菡萏的清香。
一时无言,盛柏脸色转而又变得凝重,“这南麓国,应是避免不了一场争权夺位之争,那洛氏恐怕没那么容易偃旗息鼓,所以,穆国主怕是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
顿了顿,他叹息一声,“父皇危在旦夕,那南宫远道必是有更大的图谋,大盛若是落在了他们父子二人的手里,无异于改朝换代了......”
皇族盛氏,怕是要改姓南宫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尽快回到大盛去,”盛柏义愤填膺道,“本王既然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必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先祖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大盛江山,落到旁人的手里了。”